那天齊修遠一直在陳星家待到六點。其實也沒聊什麼,時間就那樣飛逝而過了。最後以齊修遠接到一個臨時的工作通知而結束,陳星送他到門口。
“進去吧。”齊修遠說,“今天早點休息。”
“好。”陳星說,在他要轉頭下樓之前又叫住他,“那個,下周有空去打羽毛球嗎?”
“好啊。”齊修遠答應得很幹脆,“周幾?”
“周六吧,那天我休息。”
“好。”
陳星目送齊修遠下樓,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盡頭。
他站在原地,沒有立即進門。直到現在,他的心髒仍然微微顫動着,這就是心動的感覺?好久沒這種體驗了。在寂寞幾年之後,又有人闖進了他的心房。
——嚴格說來,他已經沉默着喜歡齊修遠有一段時間了,隻是今天喜歡的感覺達到了巅峰而已。他是個很優秀的人,優秀到讓人沒有理由靠近——假如陳星身處一片泥潭,那麼他實在沒有理由把自己喜歡的人也拉進來。
但是,陳星很快反問自己,你哪裡差嗎?如果愛是讓一個人幸福,你有給他幸福的能力嗎?陳星覺得自己有。但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别人,萬一齊修遠是個傳統的男人呢?
搞不好最後他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這時候心裡又出現另一個聲音:“做人應該勇敢一點,瞻前顧後隻會讓自己在泥潭裡越陷越深。”但是,勇敢其實還有另一個代名詞,那就是——
自私。
這一晚,陳星想了很多,對未來的茫然,不知道怎麼處理和齊修遠的關系,也不知道該把齊修遠當成什麼,朋友?隻是朋友,他不甘心。他想嘗試——但又不能不考慮現實因素,如果同性戀這條路真這麼好走,那他也不至于到現在都對自己的性取向遮遮掩掩了。
失眠到淩晨三點,最後陳星決定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也就是順應自己感情的發展,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假如道路前所有的燈都滅了,那就再說吧,另謀出路——
這點勇氣他應該還是有的吧。
春天最後一個節氣結束前,陳星開始忙碌起來。4月份,館領導開會決定每周日在讀者活動室舉辦“書香飄我心”系列讀書分享活動,陳星将擔任5月份一整月的活動主持人。對于這件事他很是沒底,首先,讀書分享會的時間是以半天為單位的,一場分享人數以前一周收到的讀者自薦名單排為準,人少時間就短,人多時間就長——總之,領導希望能調動更多讀者的分享熱情,激發大家的閱讀興趣,能帶動越多的人越好。
那天開完會,陳星和菲菲走到最後,菲菲拍拍他的肩,同情地說:“不要有壓力,星星同學,就當是鍛煉,對,鍛煉!你太腼腆了,大方點噻!對了,不知道主持人要不要化妝哈哈哈哈哈……”
“你别笑我,早晚會輪到你的。”陳星幽幽地說。
于是菲菲不笑了,剛剛開會時确實說過,分享活動長期有效,每個人都有機會做主持人——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她讪笑一聲,借口開溜了。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壞事,起碼陳星知道,參與這種活動對以後評職稱也有好處。他開始研究怎麼當好一個主持人。其實圖書館之前也舉辦過類似的活動,主持人在裡面發揮的作用不是很大,開場講兩句,引出分享人,最後再總結兩句,就行了,沒什麼困難的。
他跟齊修遠聊起這件事,齊修遠說:“還有這種活動?我要參加。”
“真的?”陳星一驚,從沙發上坐起來,“你最近不是很忙嗎。”
“分享一本書應該要不到20分鐘吧。”
“20分鐘其實還挺長的。”
“20分鐘的時間我還是有的。怎麼報名?”
陳星發給他一個鍊接:“這裡。”
過了一會兒,齊修遠問:“你什麼時候主持?”
“幹嘛。”陳星說,“你要跟我同一天參加嗎。”
“當然。”
“5月3号,星期六。”
“好了。”齊修遠很快填完,截圖給陳星看。
“《2083年的某一天》。”陳星說,“又是科幻小說啊。”
“沒錯。本人為數不多的愛好/微笑。”
“我還沒看過,我明天上班了看。”
“又摸魚,工作不認真。”
陳星:“可是不忙的情況下,我也不能發呆啊。”
“下周有空嗎?”齊修遠說。
“幹嘛。”
“打台球。”
“有空。”
——最近他們總是這樣,有時候約着去打球,有時候去跑步,有時候提着相機去采風。陳星的工作和齊修遠比起來,其實相對自由,他可以跟同事調班,要臨時擠出時間還挺容易的。所以更多時候是他在遷就齊修遠的時間。
齊修遠最近在申請新的研究項目,加上這學期他多開了一門選修課,常常沒有時間回複陳星的信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保持着密切的交往。陳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他和齊修遠之間的關系,說是朋友,好像比朋友又親近一點;說是超出朋友之外、上升到愛情的高度,又遠不至于。愛情隻是他單方面感受到的情誼,齊修遠可能壓根就沒往這方面想。
要不……就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好了。反正他喜歡他,沒有想隻是跟他做朋友——但坦白了,齊修遠不能接受怎麼辦?或許可以接受,但他本人沒有成為同性戀的打算,這種情況下即使坦白了他也可能因此失去一個朋友。該怎麼辦?陳星再一次陷入兩難。也許真的該盡早做抉擇了。
周三,齊修遠來圖書館還書。
陳星站在服務台等他過來。
果然,齊修遠過了安檢就徑直往陳星這邊走。近了,兩人相視一笑,齊修遠說:“你好,我來還書。”
陳星一本正經地說:“還書請使用自助借還書機,請問需要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