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陳星吐吐舌頭，“我開個玩笑。”

雨還在下，并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齊修遠往窗外看了一會兒，說：“你晚上不要就住這兒吧，省得回家還要折騰，我明天去學校的時候順便送你去上班。”

“你們不是放寒假了嗎？”

“放假？”齊修遠笑笑，“那是學生的特權。”

“哦。”陳星說，“那打擾你了。”

“不會。你想現在就睡覺嗎？”

“嗯。”

“那你還住之前那間，床單被罩我上次洗過了……”

不知不覺，春天要來了。

齊修遠學校開學後忽然變得很忙，沒怎麼來圖書館，有時候連陳星的微信都會忘記回複。陳星倒是不在意這個，他是個耽于幻想的人，即使和齊修遠沒有接觸，他也能在腦海中編造一些他們的接觸，然後從自己的想象中獲得滿足感。這樣見不到齊修遠的焦慮就會減輕一些。

他知道這樣的“暗戀”沒什麼前途，已經盡量大大方方拿齊修遠當一個關系還不錯的哥哥了，隻是有時候，難免會從這樣沒有回應的感情中品味一絲寂寞。

春季到來，陳星的馬拉松比賽也快開始了。

他最近加緊了訓練，嚴格按照教練指導的賽前計劃執行，為了作息規律點，他還特意把自己這個月的班次都調成了早班。不知道是不是訓練初有成效，陳星的足部狀态好了很多，力量比以前要強，現在已經漸漸能控制自己走路的步伐，沒有像以前那樣動作稍微大點就瘸得厲害了。

菲菲發現，說：“你是不是偷偷去做了什麼手術啊？”

陳星有點得意，告訴她自己最近在練習跑步，而且還打算去參加馬拉松。

“哇！真的哦！”

于是不到半天，單位差不多所有同事都知道陳星要去參加馬拉松了，碰面第一句話就是：“陳星，聽說你要去參加馬拉松？加油哦！那天我休息的話一定會去支持你的。”

陳星沒有以前那麼抵觸跟人交往了，他認真地跟每一個人說謝謝，然後告訴他們自己比賽的日期，當然，大多數人應該隻是嘴上說說而已，并不會真的去現場支持他。

天氣晴朗的時候，陳星還和齊修遠約着一起去南湖公園夜跑。不過這樣的機會很少，齊修遠實在是太忙了，他說最近常常在實驗室熬夜到兩三點，有個研究項目進行到關鍵節點，馬上就要有所突破了。陳星很為他感到高興，但同時也希望他盡量不要熬夜，身體要緊。

齊修遠則鼓勵陳星，讓他不要太勉強自己，參與第一，成績是次要的。同樣，他也告訴陳星，身體要緊。

陳星覺得，他們好像真的成為朋友了。

這樣就足夠了，在陳星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朋友沒有幾個，愛人就更少了，在長而溫暖的友情和短而痛苦的愛情中，要選擇哪個，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趁着天氣溫暖，陳星約了醫院康複科的專家檢查自己畸形足的狀态，這是他長到現在第一次直面自己的缺陷。醫生很和善，讓陳星脫了鞋子，蹲下來在他的腳上捏來捏去，捏完又捏他的小腿。即使對方戴着手套，陳星還是覺得不自在，腿一直忍不住往後縮。

“别動。”醫生說，表情有點嚴肅。

陳星不敢動了。

片刻後，醫生站起來，說：“挺好的，最近有在運動？”

“是的。”

檢查完畢，醫生說陳星這種情況在相同病患中算是輕的了，因為這種足部畸形一般會伴随腿骨骼發育異常，而陳星除了足趾和前腳掌部分缺失外，骨骼發育基本是正常的。這種情況下隻要選擇合适的材料替代缺失部分的功能就行了，不用特地治療。

從醫院出來，陳星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彷佛長久以來藏在窗戶後面的心終于慢慢曬到陽光。

再過三天，就是陳星參加馬拉松的日子。

他請了一天假，和原本的假期湊成三天連休，然後跟着教練做最後的集訓。他已經可以無畏地在大街上奔跑，人群中依然會有投向他的、異樣的目光，但陳星已經不再将它視為冒犯，那隻是好奇罷了，就像一群正常山羊中有一隻缺了角的山羊，羊群們會問他：“你的角怎麼缺了一塊？”缺角的山羊答，“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僅此而已。

三天後，陳星準時到達比賽現場，這時已是郎朗春日，起點設在一個開滿櫻花的廣場上，風一吹，揚起一片粉紅色的櫻花雨。陳星來得早，就站在廣場兩側的休閑區域熱身，熱着熱着，身旁多了一個人。

陳星原本以為是不認識的人，可他低頭一瞥，忽然覺得這雙鞋子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然後他擡頭，順利被吓了一跳。

齊修遠穿着一身專業長跑服，對着陳星粲然一笑：“嗨~”

陳星呆住了：“你怎麼在這裡？”

齊修遠說：“來當你的‘兔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