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轉身離開,毫不猶豫。隻留下一些血屍替他伸手,他的手倒是幹淨的很,即使做盡了惡事,還能活的如此漂亮。
相思子眸光陡然一轉,他的唇角被印了一點殷紅,與孔雀色瞳孔相比,顯得格外明亮。
“我們快離開。”他嚴肅道,目光緊緊盯着後面那一排排血屍。
血屍,顧名思義,因食人血而發生的屍變而成為的血屍,它們煞氣太重,所經之地,無一例外,百姓死狀慘烈,血液都被吸幹,變成沒有任何營養的幹體,正因如此,幹體如若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便會引發另一場災難。血屍與普通的屍群不同,血屍它們進攻毫無道理,并不像走屍那樣聽從人的号令,血屍隻聽從主人号令,主人一旦發起命令,它們死也要把目标嚼碎吸幹。而明兮遲并不是驅鬼派弟子,自然是聞不到這種血腥味的。因為血屍的模樣與常人一樣,隻是無法生兒育女,不過在一個月内它們通常會七竅流血,随機會再次進攻百姓而換新血。
明兮遲看到眼前轟隆隆的腳步聲,震耳欲聾。等到腳步聲停下,他才看清楚,站着的是一排排的“百姓”,心中頓感疑惑。
相思子道:“它們不是人!隻是變成人的模樣以此來蠱惑我們,定是沖着我們的,我們快點離開!”
明兮遲道:“可是……”
相思子很無奈,他知道明兮遲在想什麼,無非就是一些“它們長着人臉,怎麼可能會傷人”的一些荒謬言論,他很早之前就勸過明兮遲,不要隻被眼前的景象蒙蔽,但他不聽,他也隻說那麼一次。相思子把玉扇收回,冷笑一聲,“看來,這裡還有别人。”他感覺到了。
貘和夢魇,總歸是不一樣的。
而妖的嗅覺是最為靈敏的,鬼味、妖味、人味,他都能一一分清,隻是有一些特殊的味道,就比如屍體的味道,妖死後是沒有味道的,妖死後瞬間浮華成土,鑲嵌在植物中,為下一代妖精留下一些可靠的家園。而鬼消亡後,是一些紙錢與蠟燭的味道,嗆鼻有有點油膩反腥。反而人死後是一些腐爛的味道,散發着惡臭,其實不論是什麼味道,對于相思子來說,這些味道是沒有任何殺傷力的,是不危險的。但有一些味道,相思子極其敏感,那就是屍變的味道。
那味道可不普通,沒有泥土味,沒有紙蠟味,更沒有惡臭味。
是——活人的血腥味。
嗆鼻,難聞,讓人汗毛豎起,凡人隻要是聞到這種味道,就意味着離死亡不遠了。
果不其然,相思子聞到了一些奇怪的苦味,那味道對于他來說極其惡心,摻雜着人血與淚。
但他還是不知道是誰……
見明兮遲沒反應,相思子歎了一口氣,猛然拽起明兮遲肩上的衣袖騰空而飛,無情的碎眸下隻留下一個昏倒的女子,他見過她兩面,每一面他都看不懂她。
相思子不懂人的複雜情感,但他不是沒有看到少女的記憶,心碎的模樣,悔恨莫及。畢竟當初伊竹對她那麼壞,甚至對她口出狂言,李溶月她縱然惱怒,可在伊竹死之後還是如此記挂着,甚至差點被人殺也在所不辭。
他隻是有那麼一瞬,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對待任何感情都很真摯。宛如在冰冷的月宮中等待被熾熱包圍的月神,憂郁之下是渴望擁有愛的凡人。
不要寒涼,要熾熱。
李溶月是如此的,相思子知道前世的她恨徐舟野,恨之入骨的那種,那種痛心比腕骨挑筋還要痛,她恨他的隐瞞,恨他的欺騙,恨他做那麼多最後落個五馬分屍的結果。相思子突然有點恍然,冷風呼呼吹着,當今的徐舟野與前世的他一點都不一樣。
前世的他要不是相思子親眼看到,實在是不敢相信。
兩人之間雖然還有孩子,但經曆了那麼多,李溶月作為母親還是要忍着對丈夫的思念,獨自撫養兩人的孩子平安長大。其實真正的李溶月早就在那場硝煙中隕落。
就好似一顆星星。
相思子清楚的着着李溶月是如何瘋魔的,皇家是如何撇清關系的。即使當今不是從前,可那種酸澀的痛感,在每時每刻都在回轉,敲擊,潮濕一生。
徐舟野不僅僅是李溶月的愛人,他早已成為她的親人。李溶月與他相處的時日很多,兩人之間除了情欲,李溶月更多感受到的是徐舟野的少年氣息,那種難于磨滅的英雄正義,責任擔當是最讓她癡迷的。以至于後來,徐舟野為了李溶月放棄了地位,昏了頭,引來眼紅他人的嘲笑,其實更多的是惋惜。
每個人隻要是見那時的徐舟野,都會覺得特别惋惜,就更不要替當事人了。
相思子不知自己想了多久,他手下衣袍的主人,肩膀此時一抖一抖的,這是他才發現自己還提着一個人,這是這個人,怎麼感覺……
哭了?
果然是哭了。
相思子停留在一顆樹下,周圍都是竹林,蔥蔥郁郁的,還算是隐蔽。
明兮遲單手撐在樹下,晶瑩的液體滴落在地下的石頭上。然後又緊忙擦拭,鼻頭都被他搓紅了,但他仍不罷休。相思子看不下去了,大力把他薅過來,動作一點都不輕柔。
相思子捏住明兮遲的下巴,把他拉到跟前,眼神冰冷,毫無波瀾。不耐煩道:“哭什麼?”
明兮遲聽到相思子的語氣後,情緒更崩不住了,眼淚大顆大顆打在相思子的手心,他哭的岔氣,說的話稀稀碎碎的:“我……我想回去了……”
相思子無力的收回手,從袖口中取出一張玉絹帕,仍在明兮遲的臉上,推開他,語氣帶了點嘲笑,他道:“明仙士這就承受不住了?你剛剛給人改命道的魄氣哪去了?”
聽到他話裡的陰陽,明兮遲回答不出什麼所以然。
他整理好情緒,蹲下來,抱住雙膝,地上的有幾顆石子,他竟然在這裡玩弄了起來,撥動一顆顆石子,玩的倒是起味,絲毫不顧及相思子是何等的煩躁。
“不說?”相思子語氣越來越兇。
明兮遲仍然不答。
相思子全然沒有了耐心,他走向明兮遲,明兮遲擡頭悶悶看着他,隻見相思子嘴角帶笑,笑的瘆人,明兮遲感到不對勁,剛想起身逃跑就被相思子用一股玄力綁住雙腳,緊接着被他一把扼住咽喉,動彈不得。
明兮遲感受到被掐住的脖頸,力度越來越大,越來越緊。相思子……他活成想要把他掐死。相思子換了個動作,那個讓他胳膊發酸。他把明兮遲摁倒在樹上,力度絲毫不減,明兮遲的喉腔充斥着血腥的味道,他瀕臨死亡,卻沒有反抗,就這樣被相思子動作着。
就這樣被他掐死吧……
死了就不用經曆以後的事了。
也許是眼前人聽到了明兮遲的心聲。相思子冷笑一聲,手猛的一抽,明兮遲面容瞬間恢複血色,跪坐下來,大口喘着粗氣。
他居高臨下俯視着他,說:“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用自己的命給李溶月改命道,你說你有十足的把握不會出現問題,可我還是不明白……你自己都說了這并不是什麼緊要的事,你們修仙的,到底是學了什麼?不是越挫越勇嗎?隻是一些血屍就把你吓成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