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柳樂聽見計晴叫喊。原來董素娥險些栽倒,幸而被高娴計晴兩人扶住。柳樂想幫忙,計晴一把推開她,冰冷的目光向她身上重重剜了一下。柳樂一愣,尴尬地垂下手。管家、丫環聞聲都趕來了,屋裡盤桓不開,柳樂便回自己屋中坐着;過一時,聽得董素娥并無大礙,放了些心,也不好去問候,免得惹厭煩添忙亂。
她越想越疑心午間的事不是真的,抓住巧莺問:“那王爺,你看見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巧莺壓着聲說:“我不知道啊,姑娘。就他剛進屋時,我看了一眼,哪裡敢多瞧。計太太讓我留意添茶水,我隻顧盯着茶杯子了,哪兒想他說着說着竟說到姑娘頭上了。”
原來真的發生過。柳樂一屁股坐在床沿。
巧莺偷偷瞅了她幾眼,說:“這個時候了也沒什麼當問不當問——姑娘是幾時認識了王爺?我聽計太太好像說,王爺前兒路上搭救了姑娘和計大姑娘?”
“什麼搭救?”柳樂皺起眉。再想那樁事,益發悔恨莫及。“是我和計姑娘出門,碰上了幾個惡霸。——是我不對,不該去,不要提了。”
“是那個時候王爺看姑娘……那次不出門,就不會碰見王爺了?”巧莺小心翼翼地問。
是不是?柳樂自己也不知道。她拼命回想,似乎隻碰到晉王兩回,一次在行宮,一次在譚大人家。兩次都有許多人,怎麼偏就是她劈面撞上晉王,和他說了話呢?——說了幾句話而已,何至于他會來這一出?她喃喃道:“已經答應了,如今該怎麼辦?”
巧莺也沒丁點兒主意,想了想還是安慰說:“這也是沒法兩全的事,姑娘要救計二爺,隻好答應王爺。不過王爺人看着也不壞,——他做王爺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想娶姑娘,就想了這個法兒。要是計二爺沒事,哪怕告到皇上跟前,是王爺沒理;可計二爺給關着,說句難聽話,王爺非不講理,姑娘也沒法子。如今他是規規矩矩求娶姑娘,回禀了皇上的,可見倒是真心,姑娘嫁去,将來未必不如意。”
“我是怕爹爹知道怎麼辦。”
巧莺忙說:“在老爺太太面前,姑娘可不能露出是受迫的樣子。姑娘拿定主意嫁王爺,等咱們回家,千萬說是心甘情願的,親生女兒願意,老爺最多責備幾句就過去了;姑娘若怎麼也不想嫁,咱們再想别的法兒,就怕……”巧莺為了難。
獄裡黑秃秃的炕頭,父親的字畫,潑在地下的水,濺在衣上的血……這些事物在柳樂面前一一閃過,她打了個寒戰:“我嫁。等回家就照你這樣說。”
她就去王府見識見識,看那王爺到底幾個頭幾隻腳,能把她活吃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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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剛起床,忽聽見一片打門聲,不知為何事。大家都跟過來看,就見管家讓進來一位官員,數名随從騎馬站在門外。
計銜山這時尚未穿好衣服,董素娥慌忙請來人進屋稍候片刻。
來人面相不過二十一二年歲,卻好大一副派頭,對董素娥的話恍若未聞,甩一甩衣袖,立在院中腳步不動,四處恣意打量,看過一時才轉頭,開口笑道:“下官乃晉王府長史陳允,奉王爺命,過來傳個話:王爺說,不管是放妻書還是和離書,須由計正辰本人看過,簽上姓名,印了五指手模方作數。”
董素娥又急又慌,陪笑道:“我兒——小犬還在刑部,我們代他不是一樣?”
“怎能一樣?”陳允反問,“皇家親事,容不得一點兒差錯。若是計正辰無罪開釋,日後還在朝中為官,難免與王爺碰面。萬一計正辰嫌臉上難看,不肯認了,再說些不三不四的言語,拿他怎樣?王爺也不願落個欺壓人的惡名,還是有個憑據為好。”
“不會不會。”董素娥連聲說,聽到“無罪開釋、朝中為官”,臉上減了幾分憂色,擠出半絲笑來,“王爺之令,豈敢不從,隻是我們實難見到小犬,陳老爺可有法子?”
陳允笑笑說:“不勞多慮,文書交給我帶去便可。現在若已準備好,下官即刻拿去刑部,若還未備好,下官多等一時半刻倒也無妨。”說着他抱起臂膀,又向四周去瞧。
柳樂已将二人對話聽見了,忍不住上前問:“不是說好三日嗎?”
聞聲陳允連忙轉身,一面彎腰低頭一面說:“見諒見諒,王爺有要務在身,需離京幾日,想将此事盡快定下來。王爺希望回京後立即行婚禮,卑職得趕緊去準備,多求體諒。——當然,王爺答應王妃三日,三日也等得。”
柳樂聽他口稱王妃,心中更惱,又不好再說什麼。董素娥說:“請陳老爺中午再來,我們那時候定将文書備好。”
“好,下官中午再來打擾。”陳允一打躬,倒退着向門口走。
“等等,”柳樂喚住他。“可否請你帶我去刑部。我和計正辰當面說清楚,共同簽字畫押,豈不更妥當,不出一點兒差錯?”她連譏帶諷道。
“此事萬萬不可行,請王妃勿難為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