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們說話不備,柳樂猛掙開,一頭撞出人牆,跑出幾步轉頭想幫計晴時,她已被半推半拽拉入門裡了。
常琨并不着急,對着幾人說:“你們先去好生招待她,等我再勸勸那個。”
柳樂抓起裙子回身就跑,一眼瞧見前面一道門開着,門口站着人,正張望。她心想這裡住的全是惡人,不論被拉進哪裡都逃不脫,無暇細看,發足向巷外奔去。眼見跑出一多半卻被常琨追上,狠狠揪住胳膊。
“跑去哪裡?都是咱們自己的宅院,無人到此處來,跟我走罷!”
正拉扯時,巷口傳來馬車聲,兩人都轉頭望去,見一架黑色馬車,由兩匹健馬拉着,旁邊随着幾名騎馬侍從,正往這邊拐。
柳樂大喜,一面在常琨身上撲打一面呼喊救命。常琨緊緊拽住她,滿不在乎道:“誰家的車回來了?這一片沒不認得我的,整個京城的人全知道常大爺!這是我家門口,當真嚷嚷出來,也是你背着丈夫與我私會。”
他見車子靠近,益發要使他們知道,省得來管閑事,于是滿嘴裡大聲說:“乖乖兒,莫使性,饒你這回,早跟爺回去,還有你的好處。”
馬車照常行駛,侍從們也端坐于馬上沒有動作,柳樂的心快要沉下去了。誰知車行到跟前卻又停住,從上面跳下一個男子,彈彈衣袖,負手走來。
柳樂一眼看見那人威嚴的模樣,心頭一寬。能得救了,她高興地想。——來人不是别個,是那位晉王。他見過她,應該還認得出。柳樂不怕有人會聽常琨胡說八道,隻怕再來一個又是他們一夥,這下她放了心:雖難說晉王是多麼正直的人,但他自負身份,總不至于跟這些淫惡之徒為伍。
常琨也瞧見了,不敢再逞性,隻将柳樂推在身後,一手拽住。柳樂甩開胳膊,站住勻勻氣。常琨見她不喊不鬧,以為自己的威脅奏了效,心裡有幾分得意,面上堆出笑容,趨禮上前:“不知王爺下降敝處,失迎,恕罪!”又套近乎說,“小弟賤名常琨。王爺還記得上回陸将軍府上擺席吃酒,當日小弟也在。這是小弟的第三房下,平時多慣了她,慣得忒狂了,沒大沒小,為一點子事便與我合氣,跑了出來,王爺見笑。”
晉王面無表情走上前,挨近常琨時,忽地拽住他胳膊,往前一扯,再一推。柳樂看見常琨趔趄着朝後倒了幾步,臉皺成一團,喉裡喘着粗氣,手捧上腹——那裡多了一柄刀,刀身看不見,暗金的刀柄頂端,嵌着一塊橢圓的青金石,長夜瀚海的藍色與沉靜。
要不是常琨痛苦的樣子絕非虛假,這真像是在城隍廟前耍的一套把戲,接下來就該聽見連串的喝好聲了。
柳樂茫然向四周望了一圈,幾個侍從都木人似的立着。她想喊卻喊不出——常琨該死,可她不明白怎會有人一語不發就動刀?
晉王低頭看常琨,開口說了句:“不巧得很,我記得她,不記得你。”
常琨瞪着眼,喉中咯咯作響,掙着直起身,向柳樂站的地方挪了兩步,手握在刀柄上。晉王忽地一步邁在柳樂身前。鮮血四濺,柳樂不由探頭去看血從哪兒灑出來。
一聲悶響,她看見常琨一隻腳在地上蹬了蹬,看見他的衣服沾滿了血,看見他灰白色的眼睛向天空翻着。
柳樂感到自己在後退,但是腿腳又仿佛不是自己的。“過來,别看那個。”一隻手在她背上托了一下,她扭頭,看見晉王。
他的臉被濺上了幾點血,胸前也有。可是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隻有把取人性命看作家常便飯,對生死完全無動于衷的人才可能有這種眼神。
柳樂渾身一顫,啞着嗓子喊道:“快去救人,計姑娘在——”
“你過去看看。”晉王松開手,對一位打扮與他人稍見不同的青衣侍從道,“不要吓到計姑娘。”
侍從去了,另一人拿出條帕子,從水囊倒水來沾濕,捧給晉王。他拿起來漫不經心在臉上抹了抹,又低頭在前襟上抹了抹,輕巧随意地一丢。“收拾了。”
兩名侍從上前,一人擡頭,一人擡腳,把屍首擡入車裡,又一人撿起地上的匕首等物收了,從腰上拔出刀,用刀鞘把滲了血的地皮翻起來,血迹埋到底下去,用腳踏實。不足半盞茶工夫,一切處理妥當,絲毫看不出此處剛發生過血淋淋一場命案。
晉王這時候沖柳樂笑道:“你幫我瞧瞧,還有沒有?”
柳樂氣息未平,聞言一驚,向他臉上望一眼。一張臉幹幹淨淨,幹淨得唇邊的笑炫目如豔陽,她沒想到他會這樣笑。
柳樂這才看出他天生的威勢,不敢再看,目光移到他身上:他穿一件靛藍圓領緞袍,胸前隻有兩道擦拭留下的水迹,看着并不顯眼。
“沒有了。”
晉王也把她略一打量,“不必擔心,你身上沒沾上。不過這衣服回去還是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