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着眼注視對面,腦子飛速轉動。
倘若外部的攻擊始終無效,那麼……
深呼吸,在異端謹慎的目光中女孩忽然閉眼揚起雙臂。
白茫茫的山間霧氣從她體内溢出往四周蔓延,沒過多久就将整片荒野都包圍了起來。
發覺自己的視線漸漸模糊看不清周圍的異族保持警惕并立刻嘗試驅散白霧,然而效果不佳,隻隐約瞧見一道漆黑身影。
很快,黑影變得愈發清晰。
先是修長的腿,再是勁瘦的腰肢與白皙的手,穿着平整服帖的西裝,最後顯現出一張林瑤作為外甥女極其熟悉的溫和臉龐。
驟然看見那張不曾想過會出現于此的臉,他本能愣住。
可是緊接着,他的身子竟微微顫抖,瞳孔收縮,最終仿佛火山噴發一般死死抓着頭發,另一隻手極度憤怒地指着幻影吼叫——
【叛徒!叛徒!你這個背叛了神靈的叛徒!該死的叛徒!】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對背叛者的憎恨。
恨得即便知道這僅僅是個幻象,他依舊控制不住地爆發怒火,撕心裂肺地低吼,白光驟亮将影子炸得粉身碎骨并癫狂地流淚大笑。
【哈哈!哈哈哈!去死吧去死吧!你這叛徒!】
對方突然發瘋的激烈舉動吓了林瑤一跳。
她本來想着舅舅身為教會高層,肯定經常跟異端打交道,若是放出他的幻影說不準能短暫控住敵人給自己争取點時間,沒想到這成果好得過了頭。
不過林瑤此時也沒功夫細究雙方的矛盾。
借助爆炸的遮掩,少女飛快突破第一層防線悄然闖進藤蔓的進攻範圍,在柔軟的藤蔓即将絞殺自己的那一刻——
她縱身躍入了鬼樹的内部,主動與其融合。
甫一進樹,林瑤就感覺自己像沉進了冰冷凝滞的海底,難以行走半步。
厚實的屏障裹住了全身,卻還是擋不住周邊強大的吸引力,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它一點一點地吸走身體裡的力量,絕望地等待枯竭。
林瑤可以做的——就是在自己被徹底吸幹變成一具枯骨前毀掉核心,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是愚笨的她唯一能夠想到的解決辦法。
危急時刻女孩選擇了豪賭一場,如此瘋狂的行徑若是讓人知曉定會感到極大的震撼,萬一樹内沒有所謂的核心呢?
但幸運的是,在力量被果樹奪取至僅剩單薄一層甚至若隐若現之時,她賭赢了。
潛藏在海水深處的通紅心髒跟随呼吸緩慢跳動,如同沉浸于夢境中的孩童,正安靜地陷入睡眠。
林瑤舉起用剩餘力量變出的長刀,表情堅定地對準心髒預備刺下——
“……瑤瑤……瑤瑤……”
伴随着一聲接一聲不知從何響起的自己極為熟悉的空靈呼喊,翻湧環繞的海水彙集,共同構建出一個瘦弱纖細的漂亮女人攔在她的正前方。
柔順的長發,墨玉似的圓潤杏眸,源自東方的古典氣質,清秀的臉蛋同她有六七分相似,隻是眉眼間刻上了歲月的痕迹,溫柔娴淑,韻味十足。
見到這張臉的瞬間林瑤不禁怔愣,高舉的利刃停至半空。
“……媽媽?”
女兒幾不可聞的呢喃喚醒了沉睡的“母親”,她的神色逐漸生動,像是活了過來,瞅見自家娃的第一面臉上就浮現出又驚又喜的笑意,下意識捂嘴,眼角泛着淚珠嗚咽:“乖寶!”
然而第二秒她就迅速變換臉色嘴裡噴火:“臭丫頭你這三個多月究竟跑去哪裡玩了?!知不知道爸爸媽媽找你找了多久?!我們都要以為——”
話未說完林母便注意到女兒身上受的傷,立馬慌張地伸出手想碰一碰她,可又害怕會碰疼她,隻能虛捧着女兒的臉流下淚來。
“天殺的人販子!他們是不是打你虐待你了?畜牲東西就該被淹死!”她氣憤地在那咒罵,聲音卻含着明顯的哭腔。
“走,乖寶,跟媽媽回家,媽給你做涼拌牛肉,反正誰愛幹誰幹,咱們不搭理那些破爛事了。”
母親溫暖的雙手輕輕攏着自己的面頰,滾燙的淚水似滴落在她的心田,燙得她好痛,痛得她眼淚也徐徐滑過了臉龐。
“……媽。”林瑤低垂眼簾短暫地放縱自身在這一刻盡情落淚,嘴裡輕聲喃喃,“我想你和爸了。”
“對不起。”
她明明在道着歉,可緊握刀柄的手卻仍是穩穩當當,朝前揮刀的果斷不見一絲一毫的動搖。
少女近乎冷酷無情地斬斷了女人細弱的脖頸,粘膩的鮮血噴濺上臉頰的同時也斬斷了躲藏于幻象之後隻差毫米就能刺穿自己眉心的荊棘。
被女兒斬殺的“母親”一臉詫異地望着她,望着她平靜面容上無聲流淌的淚水,忽地笑出來,擡起手輕柔地撫摸孩子的臉,不再隔着虛無而是真真實實地觸碰到了她。
“沒關系。”她溫聲安慰女孩,“媽不怪你。”
随着尾音的飄落,女人也化作星光漸漸消散在了寒冷的海水裡。
“……”
所有的阻礙都徹底消失了,林瑤沉默地懸浮于跳躍的樹核前,然後再度舉刀——
殺死了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