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好不容易止住大笑,她瞅着少女冷淡的神情,屈指擦掉淚珠笑眯眯道:“比想象中的還要果決呢,原本我以為你會掙紮動搖的……既然如此,那我就抱着期望等待小瑤你的表現了。”
“千萬千萬不要令老師失望哦~”
“很遺憾,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失去了掙紮動搖的資格。”林瑤雙手插兜站起身,一張漂亮的臉蛋上仍舊是那副淡然冷漠的表情。
“我想借用一下您家的衛生間,請問在哪?”
“出了客廳往左走,靠近樓梯的地方。”
“謝謝。”
根據指引找到洗手間,林瑤卻隻是站在鏡子前擰開水龍頭,彎下腰,并攏五指接住滿滿的一捧水往臉潑,然後擡手一抓,抓住了憑空顯現的幹毛巾,随手抹掉面部的水珠又攤開掌心讓毛巾消失。
……唔,不得不說,真是個方便好用的技能啊。
大概掌握了用法的林瑤直起身,對着鏡面簡單整理完儀容儀表後便準備回客廳,卻在經過樓梯口時蓦然聽見一聲怪異的細響。
順着動靜扭頭望去,她才發現樓梯間的牆壁上有一扇木門,倘若不注意觀察怕是會錯過。
此刻,那扇隐藏的木闆門正發出窸窸窣窣的奇特響聲。
林瑤下意識駐足,側耳傾聽仔細辨認,感覺好像是某種尖尖的東西在輕輕剮蹭着門闆。
可是耐心聽了一會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這是有人在用指甲撓門的聲音。
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小腿卻撞上某個硬物,吓得林瑤以為是密室内的那位僵屍先生出來了,猛地握緊鋼筆扭身往背後刺去——
“哎呀?這就要弑師證道了?”
瞧見那張熟悉笑臉的瞬間少女緊急刹車,尖硬的筆尖堪堪停在對方的眼珠子前,差一點就要刺穿她整個腦殼了。
“草!”林瑤憋不住地罵出一句髒話,“拜托老師您不要在這個關鍵時刻突然出聲吓我呀!萬一我真的刺下去了怎麼辦?!殺人是會坐牢的!我不想留下終身案底影響考公啊!”
“沒關系,老師是不會那麼輕易地就死掉的,你大可放心考公。”貝娜目睹乖學生變臉,單手托腮,微笑着詢問,“我是見你站在樓梯口這麼久都不動彈便過來看一看,發生什麼事了嗎?”
家裡養着僵屍還好意思問我咋回事……要說你什麼都不知道鬼才信呐!
“……沒啥,就是路過時聽見指甲撓門的聲響被吓了一大跳。”林瑤老實巴交地回答。
說來也奇怪,原先還吵鬧的動靜,貝娜一出現就立刻消失了,仿佛從未響起過,果然老師是食物鍊的頂端啊。
“屋内有什麼嗎?”
“沒什麼,是我養的一些小寵物。”女人泰然自若地回應,絲毫不見被人發覺異狀的慌張,“偶爾家裡來客人它們會表現得有些興奮,别在意。”
“是嘛,那為什麼要把它們關起來呢?”林瑤轉過身直面對方,眼神格外平靜。
“因為怕像剛才那樣吓到你嘛。”她遊刃有餘地解釋,“剛剛你不就被吓到了?”
“不,知道是寵物後我就不害怕了。”林瑤依然緊盯着老師的眼睛,不放過任何神态的變化,“而且我挺喜歡寵物的,請問我能進去摸一摸它們嗎?”
“意外的堅持呢……小瑤你該不會是在懷疑我把誰偷藏于密室裡了吧?”輕挑眉梢,貝娜饒有興趣地打量少女,笑着調侃,“我在你眼中的形象真有那麼糟糕差勁嗎?弄得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個超級大壞蛋了。”
“可以哦,想進就進吧。”
“老師您說笑了。”客氣歸客氣,但前進的腳步一點沒停,她打開門徑直闖入密室,卻沒看見可愛的貓貓狗狗,隻看見滿室靠牆的冷藏櫃。
方方正正的鐵皮箱,寒冷的溫度,暗沉的燈光,猶如來到了醫院最底層的太平間,冰涼的空氣中充斥着令人膽戰心驚的陰森恐怖。
“……”被這副過于有沖擊力的畫面給震住的林瑤直接愣在原地,看傻了。
“瞧瞧,我就說會吓到你吧?”貝娜操控着輪椅慢悠悠地跟在她後面進入房間。
“這下好啦,待會你舅舅又要過來找我麻煩了。”
“……”
餘光瞥向接近大門的冷藏櫃,那個櫃子奇異地開了一半,林瑤走過去低頭查看,裡邊正躺着一位臉色鐵青、身體僵硬的年輕男人。
他長相稍顯普通,不夠強壯,卻有着一頭相當惹人注目的金色短發,兩條胳膊擱置在腰部兩側,雙眼緊閉。
流淌的時間在他身上停滞,少年将不再衰老,永遠地停留在了最美好的青春期。
“……”林瑤挺直腰,轉身望向旁邊對死亡無動于衷的女人,情緒平和,“這是您的寵物?”
“假如你介意我可以改換另外一種說法。”支起兩邊手肘分開搭在輪椅扶手上,十指相交,貝娜翹起一根食指漫不經心道,“他們都是在戰場上不幸犧牲的英勇戰士,是聖拜納迦引以為豪的、我最驕傲的乖巧學生,怎麼可能會是寵物呢?方才隻是我開的一句玩笑,當真你就輸了。”
“……”
林瑤定定地直視着她,許久沒說話。
從未有過哪一刻會像此刻一樣惡心得犯嘔想吐,她看着她,如同看着自深淵底部爬出的惡魔,它肆無忌憚地玩弄人心為禍世間、盡情地摧殘踐踏寶貴生命還在那沾沾自喜不知悔改。
于是少女清晰地意識到——
名為[貝娜/貝納奇]的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人類,僅僅是一個……披着人皮的殘忍怪物。
“老師。”林瑤冷靜地呼喚,緊緊盯着女人的眼,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口吻,咬字極重地、一字一頓地向她說道。
“您會将這群為教會為民衆捐軀的值得敬重的學長學姐下葬,讓他們入土為安的吧?”
“當然。”貝娜毫無遲疑地應承下來,秀美的面容上仍是笑意盈盈,帶着不知從何而起的歡悅,熱情地留人用餐。
“不講那些嚴肅的話題了,中午小瑤你要不要跟老師一起吃飯?”
“不必,感謝您的美意,我回家吃就行。”似是厭極了對方,連話都不想多講,林瑤一鞠躬,為她今天的教導道謝後便扭頭返回,打算收拾書包盡早離開這個鬼地方。
貝娜在後邊目送她離去,捧着綿軟的臉頰,望着女孩毫不猶豫的纖細背影,不禁喃喃自語:“嗯……竟然生氣了呢。”
為何?
她回頭看向那個半開的冷藏櫃,擡起手,櫃子裡就發出了一陣輕微細小的窸窣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摩擦櫃壁。
由于視角問題,加之一進門的畫面帶給人的沖擊感太強,故而林瑤隻是匆匆一瞥沒有注意到——
這具遺體其實少了下半截。
遵從主人的召喚,一條黑得五彩斑斓的毒蛇自人的腹部内緩緩遊出,肚子明顯大了一圈,吐着猩紅的信子爬上輪椅,尾巴纏繞着胳膊,乖巧地任由她把玩自己隐秘的獠牙。
“好孩子。”貝娜撫摸着蛇頭由衷地誇獎贊歎。
聽着眷屬高興的“嘶嘶”叫聲,她的腦海卻情不自禁地想起林瑤走前質詢自己的那句話。
【老師,你會讓他們入土為安吧?】
她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當然,當然。”明明學生早已離開不在自己的面前,貝娜卻仍然飽含肯定地反複回應。
“如果真是人類,我一定會好好安葬他們的,不過嘛……”她微微勾起唇角,側頭親吻着毒蛇,低垂的目光極盡溫柔。
女人的聲音含着一抹發自内心的歡愉,輕飄飄地落下。
“食物,怎麼能算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