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呲！！”

黑衣鬼族人持刀向下猛劈，無處可避，這一刃，真真切切落在李希胤背上！

他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喉間翻湧出一股難以消散的血腥味，依舊死死護着懷裡的小孩。

此刻，他似是重回九幽之地。

漫天冥币紛紛揚揚散落，詭異又熟悉。

“沒事了……沒事了……”李希胤攬着懷裡這個身形變小了很多的孩子，别開腦袋，輕拍小孩後背時，猝然嘔出一口血！

黑衣人踢開花間劍後，猛踹李希胤腰間一腳，将他與懷中小孩分開。同時蹲下身，捏着他的下巴，打量起他一身被染紅的白裳，哂笑道：“真是個美人……真是生了個好模樣，我看了都喜歡。”

鮮血灌滿喉間，李希胤說不出話，隻能狠狠瞪着眼前這個看不清臉的黑衣人。

身後，方才他舍身救下的小孩，此刻已被一衆鬼族人拽着，渾身僵硬地向不遠處城牆拖去。

黑衣人發覺李希胤十分在意這個死透了的小鬼，索性掐着他向城牆那一側轉去。

“看吧，看看你們族人，就是這麼該死。”

擡眼望去，城牆腳下，堆砌滿了想逃命，卻慘死于屠刀下的寒骨死屍。

數不清的人，還僵直着伸出一雙慘白染血的手，抓向城門，多想扒開這唯一的生路。

“美人，看吧，反正你也離得不遠了。”黑衣人手中力道加重，按着李希胤不許他将視線移到别處，逼着他繼續看他們那些入侵者作惡。

越來越多鬼民的屍身被拖到城牆底下，壘得越來越高。

到最後，還需要踏上最底下一層遇害者的屍骸，才能将骸骨繼續向上堆疊。

許久後，黑衣人見手下們再找不來新的屍身，終于松開手，垂眼看向李希胤脖頸上一片被硬生生掐出的紅痕，如看玩物一般笑道：“行了，差不多了，可别誤了我們的差事。”

下一刻，李希胤就被衆鬼拖行着。

狠狠摔進街邊一大轎中。

……

大紅轎子再一次啟程。

擡轎人齊聲一呼，扛起花轎，向城門而去。

他們踏過屍山，腳下黏膩難以平穩而過，轎身随之搖晃不止。令人作嘔的腥風自轎窗灌入，一下又一下刺激李希胤昏沉的意識。

他不知何時穿上的一身白裳，此刻已被染為觸目驚心之殷紅。

出城後，漫天黃沙很快席卷而來，吞沒大轎。

……他記得，當初在落芳山上。

他就算是被鬼族世家聯合耍詐，身受重傷，也能在最後攢一口氣，殺了那些鬼族，給自己一個交代……

此刻呢？……

他倚于轎壁，心間劇痛發作，阖眼去聽風沙肆意席卷聲。

但早已分辨不清何處向北嶺。

更不知周遭是黃沙掠過、還是大雪紛飛……

轎身搖晃，仿若被擡着沿石階向山下走去。

「你不曾上落芳山。」

一個聲音如亡魂般，倏然響起。

「你亦不曾從大漠中走出。」

李希胤努力蜷起手指，想将這個聲音從腦海中磨滅。

卻在下一刻，大轎猛地一震！

将轎内紅衣新娘硬生生摔在地上！

簾栊飄搖而起，黃沙灌入時露出轎外一瞬景象。

李希胤撐起身子，透過珠翠，隐約窺見外頭擡轎之人——

都是中原人的模樣。

“……”某一刹，他還以為是自己花了眼。

孰料，下一刻，一身着黑袍之人挑起簾栊，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

瞬而一把拽起李希胤，将他的脊背重重撞在轎壁上。

轎廂随之一震，險些傾覆。

這次，李希胤看清了。

是曹栎。

他現身大漠中，卻不再像當初那般向他遞予而來一隻手。

而是……

同在落芳山時一樣。

“————呲！”

一陣血肉迸裂之聲後，長劍穿心又瞬時拔出，李希胤身上的紅愈發濃烈。

這次，他看清了自己心口的血洞。

也看清了對方眼中的笑意。

“我還是……給你一個痛快。”李希胤含着一口血，釋懷一笑，從不知何處摳下來一沾血的木刺，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貫穿對方的脖頸！

頓時，身前人吃痛地捂着脖子，如何都按不住噴濺而出的鮮血，踉跄着向後倒去，跌出轎廂，很快如死屍一般沒了生息。

“呵呵……呵呵。”李希胤妄笑道，也不顧心間劇痛如何，滿是血的手指摳住轎壁，努力直起身子向外走去。

——卻又忽而聽到長劍揮過、削肉斷骨之聲。

頃刻間，圍繞大紅轎子的一衆擡轎人紛紛倒栽于黃沙中，狂風掠過，很快将屍身下的血泊掩藏。

“亭序！”

隻見曹栎一襲紅衣，拖着帶血的落珠劍奔來，語氣顫抖，兩眼泛紅，近乎失控地将李希胤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