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樂無缺剛才竟還在求他們的神君,鳳觀昙感到有趣。
不過剛正不阿也好。
這樣即便他們倆是進去興師問罪,也不會被攆出來吧。
他們被引進門,走到一處長廊盡頭的房間。
“大人,辟邪神殿的樂大人到了。”下屬如此通報。
“下去吧。”簾内傳出一道清緩的男聲。
屋中面前立着簾幕作屏風,細看簾後是一道端坐的影子。
鳳觀昙隻見簾上繡着一朵烈火鮮紅的荷花。荷花隻此一朵,四周流水、荷葉皆用金色,金紅兩色與屋中銅與木的家具相配,甚為和諧。
置身此地,人也安靜下來。
“樂大祭司,好久不見。今日尚未修整妥貼,又逢你有急事,不得已如此相見。”那人說道。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要是不好意思我穿亵衣見你也無所謂。”
“那可萬萬使不得,文某的名聲還是很貴的。今日又要推銷什麼?”
“自然不是賣東西,至少不是專為賣東西來的。我問你,你近來有沒有随着你尚未流通的法令,在洛阙城中,搜捕賭客?”
對方忽然不說話了。
爐中的香袅袅升起,場面一片沉寂。
就在鳳觀昙以為此行要以對方認罪結束的時候,太守回答:“那法令,我已申奏了。你什麼時候也如此多管閑事,我在這城中抓捕違法亂紀者,與你有何關系?”
這回,他完全是一副冷峻的态度,連鳳觀昙都覺出他語氣的嚴厲。
但樂無缺卻完全沒有知覺,繼續問道:“說這麼多,也就是你抓了,對吧?對吧?”
他的藍蛇湊近,越過簾幕的木架往裡看去。
一隻生着飄逸冠羽的雪白鹦哥從簾子後面彈起來,啄了它腦袋一下。
“是又如何,我抓過一兩個行為實在過分的。”太守回答。
“真的,隻有一兩個嗎?”樂無缺問。
“我便是抓了十個八個又何須向你報備,那些賭客為了錢财典兒賣女,屢教不改,我若不抓來教誨一番,遲早也要被放貸的人抓去。你們辟邪神殿管好自己,已經是難得,尚有餘力來管他人嗎?”
“我們也不想的,隻是不得不來。十個八個?丢的人可不止那幾個。”樂無缺裝作冷臉。
“你是不是又找不到東西了?缺人、缺錢,想從我這裡掏,做夢。”
這位文太守完全不買賬。
“你這人油鹽不進,這次是真的有麻煩!你實話實說,我們才好應對,你也不想身敗名裂吧?”樂無缺轉向鳳觀昙,“眠郎,你來念。”
鳳觀昙聽他喚,一愣,甚至沒反應過來叫的就是他。
樂無缺掐了他手臂一把,“快念啊!”
他拿出寫了兩行的白紙,鳳觀昙接過來,将方才聽到的衆人陳情在這裡又重新複述了一遍。
鳳觀昙一連流暢地念了十四五條從賭徒家人的祈願中透露出的異常,心想這已經夠了吧,聽到這裡任誰也該明白事情重大。
但那太守沒出聲,鳳觀昙便不能停下來。
樂無缺伸長脖子監視着裡頭的人影,用下巴示意鳳觀昙繼續。
可鳳觀昙已經背盡了自己的那幾頁,輪到樂無缺,樂無缺朝他眨眨眼,心虛地給他又添了幾張白紙。
鳳觀昙接來一看,樂無缺竟沒能完全記下來,這紙上是關于他那幾條祈願零星的提示。
鳳觀昙隻得借着上面的内容,編造了幾條。連失蹤人士家住何方,都一口氣編了出來,反正人名總是沒錯的。
“城東栖雲巷第八戶的陳二娘子,丢了丈夫,家中米糧隻剩一碗……”
鳳觀昙讀到最後一條時,簾幕上人影終于動了。
一隻指甲修得圓潤的手掀開簾子,太守的眼眸一瞬不瞬的落在正出聲的鳳觀昙身上。
鳳觀昙這才有機會看清太守的樣貌,男子發冠嚴整,一絲不苟,身着金絲鑲邊的群青長袍,衣料如此濃豔,本該連一絲灰塵都能看到,可他的從衣襟到袖口都纖塵不染。
就這樣,居然還說未修邊幅嗎?
他不會是不想見樂無缺吧。
樂無缺見太守大人出來,連忙道:“那些人全都懷疑是你做的。你說吧,你到底做了什麼?”
“抓了五個賭徒,嚴加教誨,然後把他們放了。”太守面不改色。
“丢了的人可不止五個啊,而且,方才城中失火,燒毀了一間賭坊。”樂無缺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個牌位扔在他腳下,焦炭落在他幹淨的席子上,“遍地是這個東西。吓死人了。”
太守的目光仍然粘在鳳觀昙臉上,直到有東西落在腳下,才撥出一點目光給樂無缺。
“此事與我絕無關系。”他緊蹙着眉,他手上墊着手帕将東西拿起來,放回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