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起來。”他扶着肩膀将換了男裝的葉驚蟄安置在床榻底下,再确認了一遍:“記得嗎?是在村外山腳邊,捉迷藏時你最愛躲的那個地方。”
“記得的,在那個樹洞裡。”
“我走之後,你待到人聲散去,就悄悄跑去那裡藏起來。”
葉驚蟄一個勁兒地點頭。
“要是我一直沒回來,你就……”
“我一直等。哥哥,你一定回要來找我。”
鳳觀昙被葉驚蟄臉上的認真逗笑了,“好吧,别擔心,我總會找到你的。”
他将盲杖留在桌邊,隻拿了一片破碎的鏡子碎片用布纏好一端,藏在袖子裡。
砸門的哐哐聲響更大了,破舊的木門搖晃着落下灰塵。
鳳觀昙匆忙跑到門口,剛蒙上蓋頭。
大門就在他面前砰地打開。
“磨蹭什麼!”
迎面就聽見斥罵聲。
隔着蓋頭的紅紗,隐約看得到高麻子坑坑窪窪的臉。
高麻子打量了一眼鳳觀昙,就将他往門口推。
門外停着不止一頂花轎,其他新娘子已經接到了。花轎大小不一,都是從不同的鄉民手裡借來的。
鳳觀昙被他們推着,踉跄着走了兩步,裝作是個隻能摸索的瞎子。
磕磕絆絆走到院門口時,一隻胖手忽然伸到他臉邊。
鳳觀昙忍着未動。
那胖子将他的蓋頭悄悄掀起一角,似乎想要摸一把他的臉。
下颌、薄唇、綴着珠珰的白玉耳垂一點點露出來,再往上就要被瞧出端倪。
鳳觀昙正打算再用上這珠子。
“你幹什麼呢?!”高麻子看過來,忽罵了胖子一句。
胖子紅着臉将手放下了,“…檢查一下。”
“檢查個頭,他家還有兩個瞎子不成?快點!”
鳳觀昙被推搡着摔進花轎裡,花轎晃晃悠悠擡起往山中去。
這副身體一晃蕩起來,暈得作嘔。
他扶好那塊供他當座椅的木闆。
花轎外似有若無的古怪血腥氣還在絲絲縷縷透進來,這幾人聞不到嗎?
花轎一動,遠處開始飄起緩慢、僵硬的唢呐聲。
這次轎外的高麻子立刻怒罵起來:“誰叫的喇叭班子,吹得跟要死一樣!”
“不是我們啊……”胖子回答。
“那是鬼叫的?鄉裡人也真是蠢,都快擡!”高麻子指使他們快些。
按說這花轎應該很快上山。
可走了許久,鳳觀昙聽到外頭夜鷹的叫聲,他掀開遮簾一角。
黑色的霧氣中,是剛才站在院中樹上的那隻夜鷹。
“大哥,我們分明走得不慢……可這怎麼好像又回來了?”
外面吵鬧起來,這群人轉了一圈甚至沒能離開葉家這條小路。
這倒也不像在做戲。
鳳觀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仿佛被一雙眼睛在高處緊盯着。
那道視線就在腦後,鳳觀昙頓住,他想要回頭。
可眼睛是邪靈和高階的修煉者最好用的“利器”,若是不小心和奇怪的視線對上,後果難測。
嗷嗚!
一隻雪白小獸忽從他肩頭跳下來,拱進他掌心。
鳳觀昙接住它,松了口氣。
是你啊。
沒想到妹妹的小白澤跟來了。
也好,他能知道葉驚蟄還安全。
鳳觀昙一摸,小獸站得筆挺,絲毫沒有放松。
莫不是路上瞧見了害怕的東西?正想着,毛骨悚然的唢呐聲跟随而至。
花轎外面的腳步變得很亂,從穩穩走着到變成颠簸的快步,最後,竟架着花轎跑了起來,仿佛被追趕一般,又仿佛花轎下并非是鄉民。
砰!
一聲撞擊,花轎内頓時一陣晃蕩。
鳳觀昙肩膀撞上廂壁,骨頭生疼。
“瞎了眼吧,就一條路!你們往哪走呢!”
外面高麻子那難聽的聲音拔高了.
鳳觀昙悄悄掀開轎簾,隔着喜帕是滿眼的紅色,掉在地上的紙燈籠照得所有人面龐發亮。
七頂花轎圍成一圈,花轎與轎夫都擠在一起,場面詭異。
“沒有,我沒轉彎啊!”
“我也沒有,這事兒蹊跷。”
“對啊咱們十幾個人,哪能全走錯?”
“我反正好好跟在後面的,是鬼打牆……不!是山神在攔路!”
……幾人七嘴八舌,都是一頭霧水。
“不會山神真的來接親吧……”胖子哆哆嗦嗦地說,他還坐在地上,沒來得及起身。
“哪兒來的山神!”高麻子脫口而出,又立刻住嘴了,“那……是什麼啊?”
他指着前方,露出訝然的表情。
回答他的是所有人的沉默。
光亮太微弱,鳳觀昙小心地扯了扯蓋頭,從空隙望去。
他們竟不知為何繞到了鄉中常用來集會與曬稻谷的空地上。
但在谷場中間,突兀地立着一座古舊的山廟。那是一座面闊五間的九脊殿,兩層紅牆綠柱,表漆都已經剝落,瓦片縫隙間,還生着雜草。
是銀雀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