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黎疏懷才從昏睡中逐漸清醒過來,理智還未回籠前,那些印象深刻的記憶片段來來回回的在他眼前循環播放:柔軟的地毯上散落着看不出全貌的拼圖碎片;暖黃色燈光下兩個小孩滾在一塊嬉鬧;紫藤花架底下還散發着袅袅香氣的茶杯和未來得及合上的書本...
一陣狂風呼嘯,書頁嘩啦啦翻動出巨響,
還沒來得及沉湎于過去,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通通崩裂變成灰敗的雨天裡——無言的葬禮,舉目望去盡是些黑色的雨傘,
這些黑壓壓的傘聚成一片烏雲,遮住了他的目光。
“裡面的那位,怎麼樣了?”
“沒什麼事,就是信息素不太穩定,還得觀察觀察。”
“害,聽說了嗎?那裡面的可是個有身份的公子哥,小心伺候着吧你。”
“啧,這我還不知道嘛?我這兒寸步不離呢。你呢,聽說那邊還有一個在ICU的呢?”
“嗯,那邊的氣壓低的可怕,路過一條狗都得夾着尾巴。”
盡管門口的兩個警員壓低了音量,還是越過儀器規律的滴滴聲傳入黎疏懷的耳朵。
他,還沒醒嗎?
雖然意識要求身體趕緊醒過來,可顯然已經躺了三天的身體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命令表示“愛莫能助”,勉強睜開眼睛的後果就是,被刺目的燈光晃得滾出幾滴熱淚。
“哎哎哎,先别聊了,那位是不是醒了?”
“真的?”小警員化作一陣旋風跑過來,确認黎疏懷确實醒過來後,趕緊摁下了呼叫鈴。
三五個醫生護士湧進病房,亂七八糟的檢查做了一大堆,黎疏懷全程主打的就是一個配合。終于...大夫高擡貴手宣布他可以暫時起來活動一下,這位少爺撐着軟的跟面條似的雙腿,走兩三步就得靠着牆壁站一站,好歹是挪到了ICU病房區。
根本不用他費心打聽沈久在哪間病房,走廊盡頭拉着明晃晃的警戒線,光門口就守着三四個人,還都是些熟面孔,察覺到黎疏懷的靠近,幾個人臉上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絲敵意。
“小黎總,有什麼事?”燕樂生不得不開口打破目前這個尬尴的氣氛。
“他..怎麼樣了?”說這幾個字的時候,黎疏懷覺得嘴巴生疏得就好像第一次開口說話似的,這幾個字怎麼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他都不知道,眼神還是忍不住往他們身後的房間瞟,可惜,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一小片窗。
“您不是盼着他死嗎?怎麼,特意來确認一下?”
京季毫不客氣地怼回去,此刻他實在沒辦法給黎疏懷任何好臉色,沈久昏迷這幾天他們幾個心一刻不停的懸着。這感覺,太操蛋了。
“京季!”燕樂生用手肘怼了京季一下,示意他消停點,轉而對黎疏懷說“他昏迷這幾天隊員們情緒都不太好,小黎總您多擔待,但是不用擔心,已經脫離危險了。”
“我...我能去看看他嗎?”黎疏懷的目光仍然鎖定在那一小片窗,透過那扇窗,依稀能看到床腳和環繞在病床兩側的機械。
“額,現在不太方便,杜局在裡面呢,再說了,探視的話得提前向隊裡申請,要不然您先回去吧。”
“那我在這等杜局出來,我有話要和他講。”
此時,病房内————
“醒了?”即使是面對還在病床上的沈久,杜局還是毫不留情地賞了一個爆粟,罵道“臭小子,真敢亂來啊。怎麼的,特别行動組擱不下你了,非要充英雄演大片是吧?”
沈久躺的時間太長,胳膊都僵住了,根本做不到抱頭閃開,被迫承受了杜局的厚愛後,恹恹地開口道;“杜叔,這不是情況特殊嘛,這失蹤案都多長時間了,再破不了,我還有什麼臉面面對您和受害人家屬啊。”
“臭小子,拿到了?”
“嗯,已經交給隊裡拿去分析了,看來這次真是把他們逼急了,都藏不住狐狸尾巴向我出手了。這更加證實了,我們的方向是對的。”
雖然此時沈久一臉病色的躺在床上,可眼睛裡閃着志在必得的光,摸黑走了半程,好在是方向沒錯。
“抓緊吧,這幾個案子一直不結案,上面還想方設法要把你調到中央區呢,我能拖延的時間不多,再不查清,他們就要以能力不足為由召回你,到時候等你的是什麼你自己清楚。”
杜局一反常态的嚴肅起來,心裡卻也難免感到凄涼,這些年來,上面那群人從來沒有放棄那個想法,說來說去,這和HAR計劃有什麼區别。
這不都是把别人的命當抹布使嗎?
“他們還沒歇了這條心呢,沒事,事情快結束了。”沈久對杜局帶來的消息非常平靜,他始終不相信,上面那群人肯留着自己這條命是出于什麼狗屁人道主義,這些年,上面的小九九他看得清清楚楚,不就是不甘心嘛。
“先不說這個,小黎他...都知道了?”
“嗯,您說的對,瞞不住他,他遲早都是要知道的。”
“臭小子,還不是因為你!當年要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扛下來這樁爛事,你們倆也不至于...鬧到今天這個地步。”杜局原本氣得捏緊了拳頭,低頭一看沈久此刻病歪歪的可憐樣子,又無奈的歎了口氣松了手。
“我...杜叔,我當年扛下來不隻是為了他,那件事背後的隐情一直都沒能查清楚。再說了,我清楚他的性子,但凡知道一點,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攪進那件事。你我尚有可能脫身,可他就真是死路一條了。”
“他的事我會看着辦,反倒是你,傷的重不重,用不用給你批假?”
“您...那就拜托您了,我的身體沒事,不用擔心。”
“你們這群小兔崽子啊...”杜局歎了口氣,背過身去靜靜地站着,不知在想什麼。
“杜叔,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既然一開始您不同意我的做法,為什麼并沒有反對我呢?”
沈久不解,既然當年的事一開始杜局就不贊成,為什麼沒有提醒自己或者提出其他辦法,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說這些。
杜局瞥了一眼窗外,深深地歎了口氣;“那是你們的事,我尊重你的選擇。再說了,年輕人不犯錯那還叫年輕人嗎?有些道理不是能靠嘴教給你的,等你自己走過那條路就會徹底明白了。人生總是難免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