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打過招呼，餘臻轉身面向牆壁，按動其中一處，石磚松弛晃動，竟硬生生突出來。他取下那塊磚頭，手摸了摸，從裡面拿張折疊的宣紙，完整鋪開，紙張四尺長，三寸寬，乃是筆尖勾勒明晰的地圖。

“城防圖？”聞渝訝然。

餘臻連連擺手道：“我怎敢給城防圖，這是平王府死士訓練場地。”他向斜上方空中拱手，又從洞中拿出枚黃金令牌道：“陛下特賜令牌，見此令如見君王，勉力為諸位接下來的計劃施助。無論是成否，諸位皆是陛下座上賓。此情感念，不敢忘懷。”

遊峰雙膝跪地，雙手高舉：“草民惶恐，為陛下效力，乃草民之三生榮幸。”

聞渝遲疑了幾秒，跟行跪拜禮。

餘臻将令牌放至遊峰掌心中，扶他和聞渝起身道：“遊公子，聞公子，平王府如今權勢滔天，其死士不可小觑，我真心實意希望你們小心。隻要能拖一個時辰，接下來的事情交由陛下解決即可。否則一旦開戰，恐無力挽回。”

聞渝擰眉攢目道：“開戰？兩國不是簽訂了休戰條約嗎？”

他在聞府時，聽到過李天說戰事緊迫，也記得邊城士兵的話，可條約在手，未曾想會真的開戰。

餘臻道：“陛下遵循條約，求秦晉之好，可世子霸道橫行，欲奪天子之位攻打南燕國。十多年前先帝破其陰謀，怎料他賊心不死，步步為營。趁着先帝駕崩，搶得大半兵權，行事越發霸道，估計不日将起兵出征。”

聞渝猝然醒悟：“先帝駕崩和世子有關？”

餘臻收聲，但态度肯定，應當如他所猜測那般。

“世子時刻監視你們，正常出獄顯然不可行，”餘臻轉過話題，從櫥櫃翻找到兩套巡兵衣裳，“我會找死囚代替二位受刑，擺脫世子的監視。你們循地牢密道出去，就可與同行人彙合。”

他們換衣服時，餘臻禮貌轉身閉眼。聞渝飛速脫掉下裙，換成褲子，側眸望見遊峰，不覺神色凜冽。

這人正在穿内衫，寬肩窄腰，削瘦的背脊肩頭裸露，遍布傷痕，一直探到衣服更深處，像是被刀劈劍刺火燒的，已經有些年歲了。

未發生天京變時，遊峰向來被師父護得極好，絕不苛待，他武功又高強，非旁人可傷。這傷大概來自銷聲匿迹的五載間。

餘臻透露密道的位置，兩人佯扮看管囚犯的巡兵，尋到個機會，從密道溜出去。

密道陰風四面八方地吹，聞渝取出根火折子，火光飄飄搖搖，照亮方小小的昏暗。

腳底的路平緩向上，支棱到市民街道犄角旮旯。天花闆越來越低，不得不勾着頭前行。聞渝扇散前方迷迷蒙蒙的塵灰，見到候在巷子裡的李钰和段天佑。

“什麼情況這是？”李钰火急火燎跑過來，“說好的去茶樓查探情況，結果暗樁喊我們來這裡接應。”段天佑伸手去攙遊峰的胳膊，卻被聞渝搶先，隻好愣愣收了動作。

遊峰擦拭掉鼻尖那點積灰，笑道：“莫慌，想要的東西已經得手。”

聞渝冷眼瞥他：“你放的這條線，若沒釣起魚，你待如何？”

遊峰道：“還能如何，當然自認倒黴了。”

聞渝撤開手，不再看他，簡單講述完過程，道：“先回旅舍。”

他們沒敢過多喘息放松，加快步伐趕至房間，剛拉開門，裡面卻立着條人影，俱驚駭一番，拔劍而出。

那人聽到響動，試探問道：“世子殿下？”

李钰點燃火折子，端詳打量，終于認出他是誰，收劍入鞘道：“王志，你來找我做甚？”

解釋後衆人才明白，王志乃南燕國的暗樁，同樣歸屬大柱國将軍府，平日觀察郝玉國的動向，遇異常及時通報傳信。因此事李天請過罪，皇帝知曉，再者情報傳兩份，分别至皇宮與将軍府，便睜隻眼閉着眼，故不算得多麼隐蔽。

王志嘶聲道：“殿下，将軍府出事了。”

李钰似乎沒聽懂，呆滞片刻：“你……你再說一遍？什麼出事了？”

王志道：“将軍府出事，軍營嘩變，有人帶領支小隊突襲皇宮，衆臣上書參弑君之罪，将軍被抓捕入獄，府門查封。”

李钰後退兩步，愕然失色，整個人顫顫發抖，腳底一軟險些倒下去，聞渝眼疾手快按住他肩膀。

“不可能，”李钰驟然厲聲道，“我爹精忠報國，為護國泰民安傷痕無數，他們這群老胡子是在冤枉！不行，我得回南燕國，我要弄清楚是誰在背後搗鬼。”

王志單膝跪地，堅決道：“殿下，您不能回去。”

李钰不敢置信地暴喝：“你說的是何狗屁話，我要救我爹！你受我父親提拔之恩，知遇之恩，良心被狗吃了嗎？”

王志苦澀道：“這是大将軍給下官的命令，望殿下……聽一聽大将軍的話。”

李钰提腳踹翻人道：“我何時聽過我爹的！”他轉身往外沖，王志翻身而起攔在他面前：“殿下。”

铮的脆響，李钰拔劍抵在王志脖頸上，兩眼通紅，呵斥道：“别攔我，否則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