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渝心中頓緊。
他和遊峰兩手空空,哪裡來的請帖?
店小二觀察聞渝神色,谄媚笑意轉瞬倨傲,伸直手往外送道:“姑娘,既然沒有請帖,那恕不接待。”
遊峰手持扇柄,團扇遮面,微微俯身道:“請帖稍後就到。”
他行禮動作很标準,聲音一改平日溫潤,輕和柔美,似乎真是位高門貴族的小姐。
聞渝聽着,眉間驟然往下壓低。
盜取寒酥閣密匙的人,他因為音色陌生,故而對段無極的懷疑尚且搖擺不定。可遊峰當面展示一番,先前的種子便愈發萌生。
再者初次來茶樓,遊峰怎麼得知需要請帖,還提前做了準備?
店小二來回打量面前的姑娘們,見遊峰穩若泰山,臉上又堆砌幾分笑容道:“我們茶樓大廳有歇息的雅間,兩位暫時在裡面喝茶,待請帖送達,自然能到樓上去。”
“多謝。”遊峰矜持颔首,素手挽過聞渝道,“表妹,走吧。”
聞渝:“……”
跟随夥計進入雅間,屋内挽起重重薄紗,茶座後挂簾畫卷,畫中梧桐蒼翠,枝繁葉茂,筆觸分外細膩。
遊峰從容不迫倒杯茶,看聞渝來回焦灼踱步,微笑道:“表妹,你與其心急如焚想開眼界,不如閑玩着等請帖。”
聞渝瞪他,走過來在茶桌另邊坐下。
茶樓耳目良多,需要謹言慎行,談話會受到限制。這人仗着他沒辦法逼問底細,幸災樂禍就罷了,還得寸進尺繼續喊表妹。
遊峰體貼将茶壺推過去,道:“來,喝點茶降火氣。”
聞渝垂眼循着望去。對方擔心茶水弄濕衣裳,單手輕扶月牙白袖擺,膚色蒼冷,腕骨明顯,撞進眸中攜帶秋葉般的涼意。
他蹙起的眉宇舒展開,語氣不由自主放緩:“你給我倒一杯。”
遊峰稍愣,随即眉梢唇角含笑,手腕輕微上提,茶水平滑地裝滿杯身。他遞茶時,用極小極低的本音道:“放心,沒下毒。”
聞渝自幼性格别扭,遊峰再清楚不過。借這種方式和解,倒是很符合他的作風。
掀開面紗抿幾口茶水,聞渝擡起頭,發覺遊峰目光一錯不錯落在他臉上,燭火映得雙瞳明豔缱绻,驟然竟滋生出絲久違的局促拘謹,道:“你盯着我幹什麼?”
遊峰眸光閃過絲怪異情緒,岔開話題道:“表妹,你覺得這房間布置得如何?”
聞渝側過身環視四周。
“雲錦紗,梧桐樹畫卷,”他琢磨中猛地清醒,壓住嗓子問,“青梧?”
遊峰點點頭。
門被人叩響兩下,店小二的聲音響起:“兩位小姐,您們的請帖已經送過來,請二位随我登樓。”
聞渝精神一振,與遊峰出了雅間。
店小二笑容明媚道:“小姐們移步。”
他們跟着左拐右繞,行至茶樓深處,其中道路錯亂紛雜,内含奇門遁甲,沒人帶領容易迷失方向,走到另外的地方。
通往頂樓的木梯逐漸在眼前升起。
梯身旋轉向上,木頭粗實打磨得光滑,卻很窄,隻足夠一人通行。扶手镌刻繁複的圖紋,小蛇般彎折扭曲,隔得近了,能嗅到奇異淺淡的暖香。光圈從上方打旋,籠罩住半截木梯,半紅半灰,明明滅滅。
店小二不敢再往裡半步,退居梯口的右側,左手抻着,躬身道:“諸位請。”
聞渝與遊峰一前一後地上樓,那團暈光溫和蔓延,直到吞沒他們的影子。
甫一進入頂層,濃郁的馨香鼓動,翻湧而出。
綠藤自左右兩側房梁垂吊,花瓣簇擁似的,鎏金燭台熠熠生輝,壁繪天仙齊奏琴弦,綢羅錦緞翩翩,栩栩如生,金碧輝煌。
大群錦衣華服的人或坐或立在台下,高聲叫價,台中擺放華光溢彩瓶頸修長的瓷器。
聞渝奇道:“為何在樓頂拍賣?”
他年少時參與過拍賣,行道雖淺,但對個中詳情有所了解。拍賣分為義賣和官賣。義賣多為民間捐募,而官賣是貪官污吏賬中流出的,皆得官府認可,走完流程可公開對外出售。可這裡的拍賣,怎麼看都不對勁。
遊峰道:“販私。”
聞渝了然,然販私放在哪國都是殺頭重罪,道:“敢集結這麼多人,未免太明目張膽了。”
遊峰尋到處空位置,示意聞渝落座:“國君權勢衰微,無力管制。”
瓷器競拍結束後,搬到台下,重新拍賣下一件貨物,周圍又是陣沸反盈天的叫價聲。
聞渝沉默片刻,随即道:“你的計劃是什麼?”
遊峰悠然揮着扇子,略微驚訝地看他。
聞渝道:“别裝得一問三不知,從進城後你就做好了計劃。”
他手肘擡起搭在椅背上,眼睫濃密,瞳心情緒淡然,又似乎落層微不可查的陰翳:“包括打探茶樓,拿到請帖,販私拍賣。”
遊峰扇風的動作微頓,挪過視線笑道:“放長線,釣大魚。你應該還記得寒酥閣時我說的話。”
藏匿鬼王鼎的位置是他同伴決定。
聞渝凝住神色。
隻有獨眼他們知道鬼王鼎到底于何處。然獨眼已死,白衣人不知所蹤,幕後之人現在可能已拿到鬼王鼎。
“去聞府前,我半夜睡不着,出來透風,碰巧見你半夜離開客棧,可有發現異常?”遊峰興緻盎然,跟風喊次價,突然問聞渝道。
聞渝:“……有耳目跟随。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