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
老呂頭:“……哎唷,聞公子易容術實在是極好,恕老奴眼拙,竟分不清誰是誰。”
天色未亮,府中仆人牽着馬匹,四人翻身上馬,蹄聲哒哒,把老呂頭的聲音甩在後側。
走镖隊伍早早列好隊伍,護送的貨物裝在镖車之中,镖師騎馬分立四周。
镖頭劉慶滿,人送稱号“冷面鐵拳”,手提長槍,滿臉遍布疤痕,一條條肆意橫亘貫穿黝黑肌膚。
“諸位乃世子殿下推舉而來,我等會遵守誠意,帶你們入鄰國,”劉慶滿兩手抱拳高聲道,“也請各位諒解走镖的規矩。三不住,三不離,三種忌諱,進店三觊。”
段天佑從沒聽說過這些,小聲詢問遊峰:“遊劍首,是什麼意思?”
“不住新店、易主之店、花店,睡覺時武器不離手,馬不離院,衣不離身,”遊峰解釋道,“忌諱問貨物、中途求财、與雇主妻妾接觸,進店觀異相、異味、異風。這些都是規矩,擔心被盜賊盯上。”
劉慶滿側耳聽見,滿意颔首道:“看來有明白人,既然如此,在下不再多說,諸位請。”
镖師熟谙各個道路,循着他們的指引,聞渝等人騎馬一路往西北去。路途遙遠,整日前行,虧得都是些習武之人,皮糙肉厚不至于半途暈倒。途中隻有遊峰腰酸背痛,嘴唇青青白白反複變色。
聞渝找劉慶滿拿到些瓷瓶裝的外敷膏藥,喊段天佑帶給遊峰,順帶捎話讓他每晚敷在酸脹處,以手搓揉。
等到達郝玉國的邊城,溫度降低些許。環城繞行一條河流,其上搭座石橋,往後遙望,平展地鋪出去,遠方聳立着小小的山巅尖角。
比起南燕國的蔥蔥郁郁,郝玉國多淺草黃沙,大風幹燥,卷起大片的朦胧沙幕。
城門猶如虎口之利齒,堅硬懾人,門外重兵把守,帶着鋒刃梨花槍,各個面色肅然。
聞渝仰頭,發覺城牆上挂了個圓滾滾的東西,牆壁上凝固着暗紅。
他眯了眯眼,隔得再近些,驟然眼底翻起冷光。
那是顆男人的腦袋,一隻眼睛閉着,一隻眼睜開,睜開的眼睛沒有眼球,剩個黑洞洞的窟窿,表情痛苦猙獰,頭發像蓬松枯草,糾纏着沾滿污穢。
獨眼!被枭首示衆的居然是獨眼?!
聞渝目光霎時停頓在遊峰身上。
他仰着頭,聞渝隻能看見他的半張臉,微微皺眉,抿着唇,再沒有更多神态。
“聞兄,城牆上的挂的……我沒看錯吧?”後面的李钰拉扯缰繩,馬蹄拐彎靠近聞渝,他驚魂未定道,“獨眼?”
聞渝沒說話,隻輕微點了下頭。
城牆高聳且灰暗,巍峨挺拔,半敞開着,人進人出,透不出一絲明亮,壓得人胸口沉悶。
馬匹镖車将近城門,守門士兵湧上來,梨花槍直指劉慶滿,厲喝道:“什麼人,從何處來,車中裝了何物?”
劉慶滿縱身一躍下馬,拱手行禮道:“軍爺,小人是南燕國金堂镖局的镖頭,接了雇主的生意,護送貨物到貴國。這是小人的令牌,請軍爺查看。”
領頭士兵目光森寒,扯過劉慶滿雙手捧着的木質令牌,看了兩眼,又扔回去:“這麼多人護送?”
劉慶滿道:“雇主提及這貨物珍貴,十分重要。小人不敢馬虎,故多攜帶了幾人。”
“珍貴?”士兵冷哼,“我倒要瞧瞧是什麼稀世珍寶,若是藏了人……拆封條,開箱。”
劉慶滿收斂笑意:“還請軍爺通融通融,镖行的規矩不能破,若貨物未到雇主手中,絕對不可開箱。”
其餘士兵紛紛向前,梨花槍如同烏雲壓下來,抵在劉慶滿四周,下一秒就能把他捅成篩子。
“開箱!”士兵喝道。
劉慶滿咬牙道:“軍爺,金堂镖局乃南燕國大學士執掌的,望軍爺給小人面子,也免去樁麻煩。”
領頭士兵露出個極為古怪的笑意:“哈?給你面子,南燕國自身難保,你當自己是何人物,讓小爺給你面子?”
聞渝在後面聽着,缰繩磨得手心生疼,餘光瞥向遊峰。
郝玉國與南燕國果然出事了。遊峰和李天簽訂的協約到底是什麼?
“是啊,小人們怎敢與軍爺您鬥,”遊峰扶着馬背躍下,恭敬地行禮道,“可這雇主是位高權重的,不知到時候問起來,軍爺如何自處?您給個方便,屆時我們也能為您美言幾句。”
士兵擡起下巴:“你又是誰?”
遊峰挺直身,微笑道:“慚愧,小人也是名镖師,不足軍爺挂齒。”
那名士兵大抵覺得有理,口氣放緩許多:“近來獨眼盜竊皇室寶物被斬首,故而查得嚴,用以震懾。喏,腦袋還懸在這兒呢,”他手往城牆上指了指,“不過寶物已被官府收回。想來你們也不敢造次,那就進去吧。”
镖師們連連道謝,俱牽馬進城。
邊城人稀少,街道上的屈指可數,皆用各種顔色的紗巾包着頭部。
一行人尋到家歇腳的客棧,點了桌菜,大家圍坐在桌邊,還未休息安頓好,劉慶滿突然嗅到絲異樣感。
他謹慎地微偏過頭,店中一位客人正朝他咧牙笑。
坐在對面的聞渝忽然身體略動,手臂上屈,衆人定睛一看,他修長指縫間夾枚鋒利的茶杯碎片。
“流年不利啊……”李钰話未說完,店中進食的人嘩啦啦站起身來,将他們圍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