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無事發生。
鄧軒的傷好上幾分,然依舊行動困難。李钰找輛馬車供他休息。其餘人踩着鞍上馬,朝京都趕去。
自從聞府滅門,聞渝再未到過京都。即使有機會,也會蓄意繞開。
京都富貴,帝王又依衆臣上書,在城中嘗試推行夜市,顯得格外熱鬧非凡人集如雲。夜已入深,街上行人依舊不可計數,流連其中,燈火輝煌。一路高聲吆喝,竹刻糕點。玉簪攤前,女子手執團扇,笑意吟吟圍在一起低聲細語,長裙拖曳,輕紗微揚。
城内無故不可縱馬,他們都下馬牽着缰繩前行。
聞渝走在這交錯縱橫的街道間,一時道不明心中滋味,就像那日見到劉嶺。
熟悉與陌生交織瘋長。
到府門前,他甚至不太敢擡頭看。
故地重遊,當年聞府的牌匾撤換下來,換上新的,雕刻“思園”二字,筆力遒勁。
府中有仆人打掃整理,開門迎他們進府後,是條長而筆直的廊道,樹木鮮綠,花草芬芳,華燈匿在裡面,穿透枝葉散發潤潤的橘紅光芒。
聞渝緩慢觀察着。
沒有變,所有的布置都和當年聞府的别無二緻。
一名中年男子小跑上前,肥碩肚皮跟着搖晃,他擠眉弄眼高聲道:“哎呀,我的世子爺,什麼風把您吹過來了?”
李钰煩躁揮手:“老呂頭,馬上打理出幾間屋子來,我們要休息,明天還有事兒做。”
老呂頭道:“世子爺,您說什麼就是什麼。下面的人每日都打掃着,不過鋪個床的事兒。需要同大人說聲您回京都了嗎?”
李钰瞬間汗毛倒立,拔高音量道:“這點小事,跟我爹打報告作甚。管好你嘴巴,要是我爹知道我來過,我……”
“你待如何?”
粗粝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李钰聽着差一點習慣性腿軟跪下去,氣勢登時降低,垂着腦袋道:“爹。”
大柱國将軍李天雙手負在身後,寬袖圓領袍,兩道白眉斜長入鬓,面龐刻着長長一條傷疤,眉宇淬生寒意,沒有披戰甲,仍然不怒自威。
他冷冷看眼兒子,罵了聲“蠢貨”,這才看向旁邊的聞渝等人,神情舒緩,展顔道:“想來諸位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幾人紛紛行禮。
李天笑道:“諸位不必多禮,我也隻是介粗人,話糙得很,就不多說,感謝諸位照顧我這不成器的兒子。”
那邊的老呂頭道:“大人,房間都已備好。”
李天颔首以示明白:“諸位舟車勞頓,還請早些就寝歇息,”他轉而看向遊峰,沉聲道,“還請這位前往廳中一叙。”
聞渝微微愣神,望着身側的遊峰。
騎了一整天的馬,這人狀态實在說不上好,嘴唇泛白,瞧不見絲縷氣血。
遊峰似乎猜料會被單獨邀請,面無異色,微笑道:“那草民便叨擾将軍了。”
李天提腳朝道路深處走,行了兩步,轉頭對聞渝道:“聞大俠,明日可有閑暇時間?”
聞渝霎時反應過來。大柱國十多年前也參與過鎮壓禍亂,手頭或許有聞府覆滅的線索。
他點頭:“自然是有的。”
李天道:“明早卯時,我在廳中等候。”
聞府雖然人去樓空,如今終究是大柱國将軍的私邸,來去有精銳把守,暗衛巡邏,并不擔心會遭人私下查探。昨晚詭異的窺視感消失,聞渝放松片刻。
或許是李天指使,仆從給他安排了以前的房間。
屋中桌椅床櫃,字畫盆栽,俱沒有更換過,就連擺放武器的匣也擱置在原本的位置,沒有沾染半分灰塵。
聞渝心中有些恍惚,好似聞府還在,他依然是那個将軍府上無憂無慮的少爺。
床中鋪了柔和的被褥,他坐上去,無鏡裝進劍鞘,輕輕斜放在矮櫃邊。
聞渝出了會兒神,目光掃過床頭矮櫃。
第一層抽屜略有些損壞,沒辦法完全阖上,露出小小的縫隙。他探身拉開。
那裡面靜靜躺了個雕花的木盒,打開後,全是以前玩過的小玩意兒,還有毛筆硯台和一疊厚厚的紙,紙張開頭落筆的全是“遊”。
聞渝突然覺得眼眶鼻尖發酸。
他拿起這疊紙細看内容,看完大半,視線落在某張紙的末尾,神情驟然凝重。
那是個圖案。
幼年握力不足,筆端輕浮,圖案也畫得相當潦草稚嫩。可聞渝不費吹灰之力地認出來,前一日他才在襲擊龍骨宗的人的手臂上見過。
他繼續翻至後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