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辭秋一步步踏出,謝翎終于明白沈辭秋的殺意是沖着郁魁去的。
他不由愣了愣:所以沈辭秋不僅會殺未婚夫,還早就想殺自己師弟了?
看來這才是日後導緻沈辭秋跟玉仙宗決裂的主要原因。
謝翎不過多想兩句,沈辭秋就已經走到了郁魁的身邊,他手指一動,眼看就要提刀,謝翎忙道:“等等!”
沈辭秋身形停住,極為緩慢地回過頭。
他如畫的面頰上沒有任何多餘表情:“你想救他?”
明明是跟平常差不多的語氣,但在幽靜深邃的地底,随着山壁不輕不重一回蕩,幽幽如鬼魅,謝翎聽得頭皮發麻,渾身羽毛都在叫嚣着危險!
沈辭秋狀态不對勁。
就像看似安然寂靜的冰山,裡面實則已經開始層層碎裂崩壞,若有外力這時候敢去碰一碰,必定山崩地裂,砸下的巨石冰雪會把所有人卷進來。
一個冰冷又安靜的瘋子,殺意全盛在那雙漂亮的眼睛裡。
謝翎真怕一句話惹了沈辭秋不高興,他就會把自己一起剁了,趕緊表态:“怎麼可能,他剛想殺我,我救他幹什麼,你就算殺了他,我也當沒看見。”
沈辭秋輕輕眨了眨眼,烏黑的睫羽輕動,像是在遲緩地判斷謝翎說的是真是假。
又好像在問:那你叫住我做什麼?
“真的,”謝翎說,“我隻是覺得就這麼殺了太便宜他了。”
便宜他了?
沈辭秋目光落在昏迷的郁魁身上。
郁魁現在沒有知覺,昏迷中給他一刀他也不會痛,會死得安安靜靜,悄無聲息。
沈辭秋看着他的臉,腦海中劃過許多片段。
小師弟慕子晨一入師門,郁魁就很喜歡,可能是因為自己終于多了個師弟,還是這樣乖巧聽話的師弟。
他也終于能體驗一把師兄的感覺,當時就高興壞了,圍着慕子晨噓寒問暖。
沈辭秋最初對慕子晨也不錯,但察覺慕子晨對自己的親昵似乎有越界時,沈辭秋一邊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一邊主動拉開了點距離,避免讓他人産生誤會。
畢竟自己是有婚約在身的人,理當知曉分寸。
慕子晨借着酒勁深夜闖入自己房間時,沈辭秋冷靜地用靈力給他醒了神,把他請出去。
慕子晨當時看着着實可憐,但似乎即便羞愧不已,也仍然鼓起巨大的勇氣,哪怕冒着受傷的風險也要将自己的一片真心送出:“師兄,我對你真的……”
“小師弟,”沈辭秋打斷了他,提醒他有些話不能說出口,“我已有未婚道侶,抱歉。”
慕子晨好像要哭了。
沈辭秋:“今晚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們以後還是尋常師兄弟。”
慕子晨轉身狼狽地跑出他房間。
那時候沈辭秋以為小師弟隻是一時心緒走岔,說開便好了,直到慕子晨透過每一句“不小心的話”,一點點開始挑撥他與周圍人的關系,其餘人逐漸對小師弟表現出不尋常的情感,而與沈辭秋關系越來越僵的時候,他才恍然明白。
慕子晨當時分明就是刻意勾引。
勾引不成,他便被踢出了局。
而成了的那些,圍着他團團轉,為他所用。
比如他的好師弟郁魁,曾經自己當弟弟養着罩着的人,在慕子晨直接污蔑自己見死不救之前,郁魁對自己的不滿其實已經有了苗頭,隻是他不夠在意。
“師兄,你是不是不喜歡小師弟?”
“師兄,你對子晨好點啊,子晨在外都惦記着你,可你呢,怎能沒有師兄的樣?”
他當時為什麼沒過分在意呢,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和郁魁十多年的師門手足情誼是真的,結果,就變成了——
“沈辭秋!小師弟受傷都是你害的,你怎麼能這麼幹!”
“沈辭秋,你把仙骨給子晨,你給他啊!”
隻有他是個傻子,相信所謂情誼,所以一字一句,諸多模樣,都是曾經紮在沈辭秋心上的刀。
沈辭秋曾被郁魁傷在了看不見的地方。
……如此想想,一下殺了,好像是便宜他了。
沈辭秋曾經不是沒有訓過郁魁要注意下自己的性子,隻是那時候他覺得郁魁尚且可以教導,到頭來,是沈辭秋一廂情願了。
有些白眼狼,是教不熟的。
沈辭秋周身飛舞的冰晶打了個旋,拂過他雪白的皮膚慢慢飄落,洶湧的靈力也逐漸安靜下來。
謝翎見肆虐的寒意退去,試探着再度出聲:“他高高在上罵我廢人,無非也是仗着自己天資不錯,就嚣張跋扈,不如廢了他修為,讓他體驗下人間疾苦,再殺不遲。”
“當然,我也就是個小建議,你要是覺得不好,盡管殺就是,我雙手贊成。”
謝翎嚴謹補充。
最後一片飄舞的六瓣雪晶落下,沈辭秋似乎極為清淺地笑了一聲,太輕,謝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沈辭秋輕聲說:“謝師弟,你可真不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