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戎狄士兵呆愣住了,他握着劍柄癡癡的望着這張驟然在他眼前放大的臉。他一下慌了神,他将手中的劍給扔了出去。
那劍連着人一起倒了下來。
又一片地成了紅色。
那戎狄首領舔了舔唇,扭了扭脖子。顯然,他的怒氣值已達到了極端。
他将那把插在老婦人身上的劍拔了出來,随後背對着一劍刺入了那個扔劍的士兵體内。
衆戎狄士兵皆怯怯地望着他。
那戎狄首領在生氣,在罵人。但可惜了,他再怎麼罵,林堯也聽不懂他們的語言。
他罵了半晌,見林堯沒有半點反應,越罵越生氣,最終他憤怒地從那士兵身上重新拔出了劍。
劍刃直指跪着的衆人。
那劍刃上仍在滴着紅,那紅有他們的,也有我們的。
那首領就這樣握着那把滴着紅的劍。
他将那劍高舉了起來,劍身向下,正要揮下去了。
有一人沖出來抱住了他的腰!
居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捂着肚子爬了起來的郝大夫。
郝大夫抱着那首領的腰喊道:“渾于首領,他們若死了,這林娘子就更不會說了。讓在下試試,讓在下來勸她。在下曾在這茶樓裡待過七年,與她相處過七年,在下知道她怕什麼,讓在下試試。”
那首領望了一眼林堯緊抿着的唇,又望了望跪着的衆人。
他半信半疑地放下了劍,将郝大夫一把丢過去,癟嘴的吐出了一個中原字:“勸。”
郝大夫掙紮起身,緊握着林堯的手道:“林娘子,你看看他們,你真的想他們死嗎?在下知道你唾棄在下的行為,但是在下想活啊!活着就有希望,你是好樣的,你父親也是好樣的,但你知不知道,朝廷早就放棄我們了。”
郝大夫握着林堯的肩膀,帶着她的臉看向外面道:“你别這樣看着在下。在下的爹曾經是軍醫,是你父親麾下的一名軍醫。二十年前,在下的爹像你們一樣,像你們這些人一樣,像你父親一樣用生命守衛着這片土地。但是啊,但是他們的下場是什麼呢?他們的下場就是盡數葬在那城牆外,掩在那黃沙下永不見天日。這樣就算了,你看看現在還有幾個人記得他們?沒人記得他們,沒人記得!”
郝大夫見林堯不為所動,于是又沖向了跪着的衆人,他在晃着他們的肩膀。
“你們快,快跟我一起勸她,你們要惜命啊!你們别再指望着朝廷會來救你們了,你們現在這樣付出生命守這片土地根本不值得。這塊土地根本就隻是那些站在大殿上侃侃而談的人手裡的一個籌碼。你們信不信,你們在這流血死亡,那些人根本不會感動,甚至他們根本不會知道。”
無一人理睬郝大夫,他們在看着他,很冷漠的看着他。
他隻能大喊道:“蠢貨,你們真是一群蠢貨!你們為那些人值得嗎?那些人隻會站在大殿上争論,無休止地争論。争論和還是戰,争論哪塊地方最值得,争論用哪種方式才能使他們得到的利益最多。我們在這做的任何事,我們在這的任何人,他們根本就不關心,一點都不關心。”
死死抱着陳老先生遺體的陳述出了聲:“你錯了,我們從來不是為了他們,我們是為了這片土地,為了這片生汝養汝的土地。”
陳述将陳老先生放下,扶着牆想要站起身,卻怎麼也站不起來。身旁有人伸出了手,他撐着站直了身體道了聲:“多謝。”
随後他望着遍地屍骸的小鎮道:“你聽到了嗎?他們在哭。他們中或許有人與你說過話,或許與你曾擦身而過,或許你聽過他們的名諱,或許你一個也不認識。但,他們在哭,在悲鳴的哀嚎。戎狄聽不懂,那些人聽不到。可你呢?你應該聽得懂也聽得到。但,你聽了嗎?”
郝大夫崩潰了,他跪了下來,他涕泗橫流的望着這片小鎮。
“可你們,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早就把爾等放棄了。他們,他們……”
郝大夫說不下去了,他擦了擦眼淚,跪着挪到了林堯的跟前。他磕着頭,不停地磕着頭。
“林娘子,求你了,求你給在下和眼前這群人一個生的機會。你看看他們,你好好看看他們,你真的忍心看着他們一個個的在你眼前死去嗎?你能救他們的,明明你有機會救下他們的,你真的要放棄嗎?”
林堯緊抿着唇一直未曾言語,良久後,她才聽到了自己嘶啞着的嗓音。
“我沒有地下駐防圖,但我知道怎麼可以從下面去到另一個鎮子,我可以帶着你們去。”
“林家阿姐?!”“林娘子?!”“林堯?!”
林堯聽到很多人在驚呼。
林堯望了過去,她看到了很多的目光,那些目光裡有震驚,有失望,亦有絕望。
林堯不敢再看了。
她轉頭想去看林嗔,可剛擡眸又低下了頭。她怕,她怕也會見到他眼裡的失望。
有人行至她的跟前輕歎了一下,溫柔且堅定地将她的頭輕輕地擡了起來。
她看到了林嗔,她還是看到了林嗔。
他在沖着她笑,他的嘴唇動着,他在無聲地對着她說:真傻,别想抛下我,我陪你。
她努力地勾了勾唇,回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可笑着笑着就落下了淚。
她想:這小崽子太精明了,瞞不過他。在這世上,他懂她!可是她即将要做的事太兇險,她舍不得讓他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