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夜
這日,天是灰的,陰雨綿綿,不似盛夏,倒有些深秋之感,綠葉失了生機,被淩冽地風吹過,竟潸然落下。
白色布毯将蘇泠然蓋在其下,一旁的仵作收了手中工具,回身對着刑部官員回話道:“死因确實是窒息而亡,未查到其他緻死之因,此番看來,的确是自缢身亡。”
一旁杵着拐杖的蕭世清一瞬更是蒼老了許多,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他隻覺得心口一陣比一陣痛。
蕭然帶着甜钰等人趕來之時,正好聽到這番話,看到蕭世清朝後倒去,蕭然趕緊上前扶住了他。
“然兒...你...你身體沒事了?”
“孩兒沒事了,是孩兒不孝,讓祖父擔心了。”
蕭世清搖着頭,心口大石終于落下,前日聽說他被放了出來,可又沒有回府,心中總是不太放心,現在看他神色無虞,想來是躲過一劫了。
他側頭一看,愣在了原地,隻見蕭然身後竟是當年失蹤的甜钰,她還牽着一個半大的孩子,那眉眼一看便是蕭然的種。
蕭世清一肚子的問題,可現在也不是個詢問的好時機,一旁站着的蕭若澤卻是一點也不意外,同甜钰視線對上,還點頭示意了一番。
蕭然視線直直看向那白布之上,他幾步向前,想要伸手,撩開白布确認,可手掌卻止不住顫抖,他神色晦暗,整個人都被一股悲哀的陰影所籠罩。
肅北鐵騎踏平蠻夷之時,他以為父兄之逝已是終曲,卻未想到,自己的母親竟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人世。
他無法理解,無法相信,顫抖着撩開白布,那青紫面容是他熟悉的,可這畫面卻是他從未想到過的:“我娘今日是怎麼發現的?她...可留下了什麼書信,什麼話?”
管家李山眼眶紅腫,搖了搖頭道:“今辰是伺候洗漱的丫鬟發現的,昨晚都還挺正常的,隻是夫人有些食欲不振,其他都未說什麼,誰知...誰知今早竟會這樣...我等立刻報了官,房裡的東西什麼都未動,未發現夫人留下隻言片語。”
甜钰遙遙看着,蘇泠然一隻手未被遮蓋完全,她能看到發灰發白的手背皮膚,手腕上還有一圈疊戴的佛珠。
這一幕讓她心生起了一股怪異之感。
刑部官員再次同仵作确認了現場痕迹,他點了點頭後,對着蕭府衆人道:“現場沒有打鬥痕迹,死者身上也沒有其他傷痕,死因經仵作查驗也是窒息而亡,這樣看來,此事的确是自缢無誤。”
“可...可怎麼會呢...夫人怎麼會...”李山又哽咽起來:“小的伺候夫人這麼多年,夫人吃齋念佛,又怎麼會有讓她走上這條路的執念?”
等等,甜钰腦中白光閃過,立刻道:“此事的确怪異,既是信佛之人,又怎麼可能自缢呢?”
“在佛家,這也是殺生的一種,而且信徒若是自盡,死後是要受無盡業火,堕入阿鼻的,所以這對于信徒而言乃是大忌。”
甜钰這般說,在場衆人立刻也明白了過來,可現場的确再看不出來有其他人存在或是脅迫的痕迹,若真是自盡,那必是什麼足夠驚天動地的原因了。
蕭若澤若有所思,他轉過頭,看了一眼也陷入思索的甜钰,許久未見她了,消瘦了些,她身邊那個孩子長高了不少,此刻安靜地跟在甜钰身邊,乖乖候着。
“一般自缢之人,或可能是被逼而亡,可夫人是蕭府主母,蕭将軍的生母,這般身份又有誰能做到逼迫而亡的結果呢。”
刑部官員也将自己心中所想講了出來,他雖也有疑惑,但此刻也的确找不出任何實際的證據,隻得道:“若是有什麼新的線索,請及時聯系下官,今日,下官便先告退了。”
送走刑部那些官員,蕭府府中下人開始鋪設靈堂,屋檐牆頭都挂上了素白的綢緞巾布,府内衆人也都換上了素服,一時之間,蕭府也如同今日陰雲一般,沉浸在巨大的陰霾之中。
蕭然頹唐地看着自己母親被放入棺木之中,他握着甜钰,手心冰涼。
甜钰側眸看他,隻見他的眼眶通紅的厲害,鼻尖也泛着紅,知曉他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她隻得緊握回去,心中泛着酸楚,用行動告訴他自己在他身邊,不會改變。
蕭然身體本就還處在修複的狀态,他今日一直不曾休息,臉色愈發的白了。
甜钰本想勸勸他,還未來得及開口,便看到蕭若澤走了過來,他看了眼棺中之人,過了好一會兒,對着蕭然道:“我有話對你說。”
蕭然轉頭去看他,後者便也直接迎着他的視線:“想來你也有許多想問的,過來吧。”
蕭若澤沒有再看他,緩緩朝着庭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