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夜
甜钰呆坐在院子裡,天色已然暗了,那些風幹的花瓣鋪散了一桌,有時寒風吹過,就好幾片吹到了地上,吹到了院子的角落。
丫丫勸了幾次,甜钰卻不理,就像根本聽不見一般。
她隻得拿來厚實的美人氅,替甜钰披穿着,她心頭也焦急難過,不知該怎麼勸慰下去。
蕭然不知何時進了院來,看到甜钰這般模樣,他隻低聲問道丫丫:“可用了飯?”
丫丫趕緊搖了搖頭:“丫丫這便去取來。”
蕭然從後頭看着她,月光如水,灑在她的發頂,顯得那般溫柔和無暇,竟讓他生了不願打擾的心思。
看着她,便是嘗了蜜糖,可惜的是,蜜糖空心,那股美妙很快便會消散。
阿婆收了桌上的東西,丫丫将飯菜擺在上頭,又放了兩副碗盞,看到蕭然示意,便和阿婆一起退了下去。
甜钰仍失神着,蕭然将筷著遞給她,她也接着,蕭然将菜放在她的碗中,她便也埋頭默默吃着。
蕭然本以為今晚哄她吃飯會是一件難事,可她這般懂事,她知曉自己在做什麼,她能堅定決心走到如今的地步,她不是那種随意自暴自棄的人。
可她這般模樣,什麼話都不說,什麼依靠似乎也不需要的模樣,讓他隻覺心髒揪起,讓他既難受又絕望。
甜钰繼續吃着,直到再也吃不下,放下了筷著。
“此案年歲已久,要指認範轍是涉事之人恐怕困難,小钰兒,他今日同你講了什麼?”
靳雲山同他彙報了府中之事,可是她同範轍在廳中所聊之事的具體卻無人知曉,看她現在這樣子,恐怕同當年的舊案有關系。
甜钰搖了搖頭,對着蕭然道:“我累了。”
說罷,起身便準備往屋裡去。
蕭然一個箭步,拉着她的手,将她抱在了懷中。
甜钰沒有反抗,但也沒有如往日那樣回抱着他,她就這般靜靜地被他抱緊在懷中,感受着他熱烈的心跳。
“甜钰,你可以依靠我的。”
甜钰低斂着眉目:“雖說不是将軍的意願,但将軍已經幫我許多,妾身感恩...”
“我不要你的感恩感謝,我要...”
我要你的心...
蕭然說的有些急切,卻被甜钰無情打斷道:“現在沒有證據,一切都是泡影,他同我說了什麼重要麼?他可以說是他做的,可他也可以立刻反悔,他要我認他,這不可能,除非我死。”
甜钰暗恨自己的卑劣,但依舊将準備好的話語說了出來:“将軍,若你真的想要幫我,便幫我查查他的夫人,好不好?”
蕭然失落的神色上劃過震驚,但又因甜钰突然這般,而心緒激昂起來,連道:“好...好,我會去查。”
蕭然不願松手,依舊緊抱着,懷中卻傳來甜钰有些悶悶的聲音:“我真的累了。”
蕭然失落,緩緩松開了手,看着她漸漸走遠的身形,沒有絲毫等他的意思,進了門落了鎖,他就像一個外人,一個無論如何都走不進她世界的人。
他現在甚至希望自己能繼續生活在謊言之中,至少她還願意靠近自己,讓自己感受她的溫度。
月色如此動人,又如此冷漠。
而範轍府裡,此刻卻無人留心這般好的月色。
葉羅心發着瘋一般,将府裡所有目之所及的瓷器杯盞全都摔了個粉碎。
範轍自己在房中,一步不出,範為金勸阻着葉羅心,卻毫無用處。
“這就是你的爹,自己都被停了職,那些庫裡的東西不要錢一般送給那個賤種,京都貴人們個個都在背後嘲笑相府,你整日在府中也不知道阻攔,隻會哭喪個臉,有什麼用?”
範為金自那日宴會後,神情恍惚得很,聽到母親這般說話,還是忍不住道:“甜兒她受了這般的苦,這般多的委屈,母親你又何必...”
他話音還未落,便被葉羅心立刻打斷道:“那賤種是誰的孩子還沒個定數,這麼多年了,拿着那些信物就來指認,不過是一個妓子被榮華富貴沖昏了頭,大膽妄為之舉罷了,隻有你爹和那些貪戀美色的男人們信!”
“娘...您别這麼說她...”範為金一副要哭的樣子,他心中也甚是煎熬,看到母親瘋魔的樣子,更是不知要怎麼做才好。
“你到底是誰的兒子?我沒有你這般愚蠢的兒子,她靠近你就是為了知道相府的事,你被她這般利用還向着她,你是不是糊塗?”
葉羅心發了瘋般走近他,婦人臉上是猙獰的憤怒,範為金被吓得後退了好幾步,就在這時,突然有小厮道小姐回來了。
老遠,就聽到範珠珠哭腔着:“娘...娘!”
葉羅心出了屋門,看到珠珠那刻,忍不住道:“快讓我看看,瘦了好多,真是吃了苦了。”
葉羅心終是收斂了一些瘋狂的模樣,滿眼都是心疼。
珠珠跟着葉羅心回了大廳,才看到滿屋子的狼迹,立刻心有不安,對着母親道:“娘,這...這...是因為那封信麼?”
她有些着急道:“娘,爹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範為金皺着眉頭,問道:“你早就知道甜钰是爹的女兒了?”
“什...什麼?”珠珠被驚的幾乎跳起,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範為金,又看回她娘,隻聽後者尖銳道:“我說了那個賤種不過冒名頂替,那麼久遠的事,你也信?”
範珠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幾乎脫力坐在會客椅上,她隻覺腦中嗡嗡,但也突然明白為何父親要留着那女人的畫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