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罪,臣未能保護好妻女,她心中怨恨,臣絕無二話,但臣絕未做過指使官吏殺人滅口之事,這麼些年,臣心中也一直因此事有結...臣絕不推诿未盡之責,請聖上責罰。”
甜钰幾乎被他這話氣笑,立刻道:“那官吏之後醉倒林間被鬣狗吞食,丞相大人亦不知情麼?”
範轍回望着她,眸子裡是濃郁悲愁,還有一種甜钰亦看不懂的悲涼在其中,他隻道:“他竟是這等結局,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甜钰眸光裡盡是冷意,甜美容顔之上隻有無盡的恨,她轉頭看向高台之上的皇帝:“那官吏已死無對證,但妾同老家鄰裡還有聯系,若他真的曾派人找過母親,他們一定會來信告知,可這麼些年,從未聽過!還請皇上明察!”
“臣願意承擔一切罪責,請聖上責罰!”
甜钰蹙着眉,她本以為範轍可能還會有什麼辯駁之詞,可他竟這般舉動,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大對勁。
大堂之中安靜了良久,那些竊聲私語的聲音也漸漸消失了。
皇帝沉重着眉色,一旁的貴妃看着眼前場景也從驚愕漸漸回了神,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了皇帝。
“愛妃,想說什麼?”
貴妃思索了片刻,斟酌着語氣道:“臣妾在想,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呀?皇上,臣妾還隐約記得當年丞相,還因此事同您告過罪呢。”
皇帝點了點頭,歎了口氣:“甜钰,你可知當年範轍曾拒過賜婚,也同朕講過自己在家鄉還有妻女之事麼?”
“及至到後頭尚了郡主,也請了一個平妻的名頭留給你娘,這般的情況,你還認為是他處心積慮在傷害你們母子麼?”
甜钰瞳孔劇震,心跳失拍,擡起頭,有些茫然地看着高位之人,這些話聽着是那般陌生,她隻覺得頭腦一瞬昏沉了起來,眼前似乎升起密密麻麻的雪花,逐漸要擋住她的視野。
她搖着頭,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亦不願相信,頹然跪在那裡。
“臣有罪,請皇上責罰!”
範轍叩首不起,聲音顫抖。
蕭然站在一旁,卻神情呆愣,側頭看着甜钰,一動不動。
皇帝看着眼前情況,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對着大理寺卿道:“何卿,你來領辦此事,刑部協辦,當年一事好生查探一番,确認那趙姓官員的罪行以及在這之中的種種細節,在此之前,丞相範轍就先停職留辦吧。”
“臣,領旨。”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齊齊起身,恭敬行了一禮。
皇帝說罷,深深看了一眼甜钰,對着她道:“你心中有怨有恨,朕可以理解,但結果未出之前,還是莫要一昧相信自己的決斷,蕭然,你也好生勸勸。”
“範轍,此事,你也好生想想,接下來要怎麼做。”
宴會也是不可能再繼續了,皇帝神色也一瞬蒼老了許多,好好一個年宴,此刻氛圍也再無喜慶。
“今日便到此吧,貴妃,你陪朕走走。”
“是。”
皇帝說罷,貴妃趕緊起身扶着他,兩人後頭跟着不少宮人,大皇子也立刻起了身,跟了上去。
走前,他忍不住朝着甜钰看去,神情莫測。
衆人恭送皇帝貴妃皇子等人,而甜钰被蕭然扶着,跪拜謝恩。
宴會賓客們也陸續由宮人指引着往外走着,讨論聲嘈嘈,但除了大理寺卿何言,并未其他人上前搭話。
此時此刻,丞相暫時失勢,将軍也卷入其中,大家都懂何為明哲保身。
何言大緻講了一下審案流程,在甜钰同意的情況下,小心翼翼查看了一下信物,在甜钰首肯下,他将證物拿回了衙門。
甜钰此刻頭暈得緊,神色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隻聽身側不遠處,一道帶着滄桑的聲音響起:“我會補償你的一切...隻求你還願認我這個爹。”
範為金正扶着他,聽到此話,看向甜钰的眼神受傷複雜,他說不出一個字,她曾經對自己的言笑晏晏或許也都隻是利用,而原因,隻是因為自己是範轍的兒子。
他從未想過,甜钰竟會是他的姐姐...
甜钰呆站着,蒼白着臉,一言不發,眸子裡失了光亮。
葉羅心率先離了大堂,範為金扶着範轍,後者搖着頭,囑咐蕭然好生照顧她,之後便也朝外走去,步履蹒跚,背影蕭瑟。
她自己不知,但全身的重量幾乎都靠在蕭然身上,兩人相對無言,最後還是蕭然握着她的手,攬着她的腰,帶着她走出了殿門。
路過一直默默在一側站着的程昱,蕭然一個眼神也未落在他的身上。
看着兩人漸遠的身影,程昱默默低垂下了頭。
他終是一個過客,連站在她身邊的資格也無。
一場荒唐宴,終是以這樣的方式,收了場。
急雨停歇,就像剛剛一切的激烈都未曾發生一般,可被雨水打濕的萬物,還彰顯着未曾消散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