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夜
好累,好重,就像是被釘在了床榻之上般,甜钰緊閉着的雙眼,睫毛微顫。
耳邊傳來兩個男人的聲音。
她細細分辨着,應該是蕭然和江曉。
“匪徒腦袋都已挂上了,普通百姓的屍首也拉去了縣衙。目前還未找到什麼山匪莊子,聽那縣太爺說,有幾個屍體是城裡一直在通緝的罪犯,窮兇極惡。”
“呵,什麼山匪,不過掩人耳目。”
蕭然的聲音帶着冰冷澀意,對着江曉繼續道:“你好生留意下隊伍裡的人,恐怕是有勢力滲透進來了。”
“嗚...”
甜钰嗚咽的聲音傳來,蕭然立刻往床榻的地方走去,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下去。
江曉往裡看了一眼,隻見蕭然極盡溫柔地坐在床榻邊上,輕輕握着甜钰的手。
江曉往外走去,腦子裡卻浮現出将軍今日未尋到甜姨娘時,幾乎要吃人的表情。
還有今日處置那屍首的畫面。
那人已經死透,蕭然面無表情地将他四肢全數砍斷,一刀剖開腸肚後,命人将其挂在寺門的古樹之上。
他第一次見将軍這般洩憤,此前就算受傷再重,殺死對方之時,也是幹淨利落,從未帶有什麼情緒。
将軍,是真的陷進去了。
房中甜钰堪堪轉醒,身上的痛楚也逐漸蘇醒了過來。
好痛。
她哭出聲來,像是小貓般的嗚咽,生理性的淚水一瞬便流了下來。
蕭然隻覺得自己心髒被荊棘緊縛一般,痛的他眉頭皺的死緊。
“來人,傳大夫!”
門外立刻傳來回應。
“好痛...我好痛...”
甜钰帶着哽咽,額頭上早就擦幹的汗水又浮現起來,将她額間的碎發全數打濕。
蕭然看着眼前人,幾乎是有些手足無措的,他不知道該怎麼去緩解她的疼痛,隻得小聲哄道:“沒事了,大夫很快就到,傷很快就會好的...”
門被打開,中年男人被江曉抓奔着過了來,丫丫也緊随其後。
“怎麼回事,藥也喂了,她怎麼還會這麼痛?”
蕭然冷着臉呵斥。
随行大夫立刻躬身道:“将...将軍大人,每個人耐痛程度不同,夫人她約莫此感更甚些,下官立刻開些鎮痛凝神的藥...”
“快快快!你沒有什麼現成能止痛的藥麼?”
蕭然難得情緒這般外露,吓得大夫都有些慌了手腳。
他立刻翻找着藥箱,道:“有一味甯神助眠的,能用,能用!”
蕭然見他找到,立刻奪了過來。
招呼着丫丫端水。
甜钰根本起不了身,一動就嗚嗚哭着。
蕭然眸色一沉,将那藥丸喂到她嘴裡後,自己猛灌了一口水,也不管周圍人,俯身緊貼在甜钰的唇上,慢慢将口裡的溫水渡了進去。
甜钰也知曉這是幫助自己的藥,立刻乖順地吞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藥勁漸漸上來,她嘴裡的嗚咽聲才小了下去。
丫丫跟着大夫去車隊裡拿藥,江曉守在門外,隊伍裡的侍衛把守着寺門,還有些侍衛輪流巡視在周圍。
那股子鑽入心肝脾肺髒的痛楚終于減緩了些,回憶起那場景,甜钰也覺得後怕的很。
緩緩擡眸,對上蕭然那深沉的眼睛。
後者擡着手,撫着她的面頰。
“将...将軍...”
看着甜钰脆弱蒼白的臉,還有對上他時有些閃爍的眸子,他輕輕捏了捏她面頰,抑制着情緒,沙啞道:
“現在知道怕了?”
那聲音裡隻有溫柔和擔憂。
甜钰不知怎的,隻覺一股溫暖水流拂過心房,掃去她的不安與後怕。
他在身旁,似乎就是絕對安全的,那種放下緊繃後的輕松,卻帶着更滾燙和炙熱的淚水流下。
蕭然慌了神:“怎麼了?又痛起來了麼?”
甜钰搖着頭,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胡亂擦拭着。
她腦子暈,情緒卻那般真實。
蕭然看她這般沒有章法的揉擦,也怕她亂動扯到了傷口,他握住甜钰的手腕,掏出懷中那水藍色繡着牡丹的絲絹,給她擦拭着淚水。
溫柔至極,輕柔至極。
甜钰帶着水光的眸子看着他,脫口而出:“将軍還會喜愛妾身麼?”
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害怕失了他這份寵愛,而大仇得報無望,還是其他什麼古怪的情緒作祟。
她隻是想要知道這個答案。
蕭然看着她,見她似是止了淚水,将那巾帕重新塞回了懷中。
他雖是武将,但從來都是在意這些細節的,可現在他絲毫不嫌棄,讓其緊貼自己的胸口。
“為何會不喜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他輕撫着她的發頂,也不在乎那汗濕黏膩,隻是靜靜看着她,就像要看到她靈魂深處一般。
甜钰也不懂要如何開口,男人們不都那般在乎女子貞潔清白麼,她靠那種手段,他一點也不介意麼?
似乎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她的所思所想,蕭然搖了搖頭,看着她的眸子裡帶着微光:“你能做到這般,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蕭然心中帶着酸澀,他不知要如何告訴她,隻要她活着,好生活着,那些東西,都他媽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