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士兵們舉着火把分列兩旁,飽經風霜的面龐隐在深色盔甲下,忽明忽暗。
随着衆人穿過厚重的城門,忽聞一聲熟悉的呼喚,
“蓮娘!”
趙念曦回身,果然見是雲舒追了過來。
“蓮娘,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你真的是定遠侯夫人?”
“那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将那支發钗拿出來?”
“早一點說,便不用吃這麼多苦了!你為何不早說呢?!”
一疊聲追問,趙念曦恍若未聞。
她說了謊!
逃難時艱苦異常,那支鳳钗早已被她變賣了。包袱裡裝的那支,是假的。
旁人可能無法分辨,但是夜君慎……隻需找來當初打造發钗的工匠一瞧便知真假。
好在,往來行程少說也得大半月。
足夠了。
趙念曦拉過雲舒,低聲叮囑她:“這些年,多虧你們兄妹二人照拂,往後若有人問起來,你隻管說不認識我。其他的,勿要多言,自己保重。”
“為什麼?”
雲舒不解,倒是一旁路過的男子譏屑道:“傻丫頭,這你還看不出來嗎?人家呀,有了高枝,哪裡還肯認你這患難過的兄弟!”
說罷,又轉頭朝向趙念曦,“李蓮娘,看你平日老實巴交的,沒想到,城府這麼深!”
“閉上你的臭嘴罷!”雲舒并不肯信朝夕相處的姐妹是這般無情無義之人,瞪着眼大聲呵斥男子,“姑娘家說話,你一個男人插什麼嘴!”
“實在閑得慌,就套上犁去犁二畝地!”
“臭娘們兒!你再說一句!!”男子怒不可遏,舉起拳頭便揍過來。
“誰敢放肆!”
一聲馬兒嘶鳴聲響起,程伯勒馬躍下車駕,執刀喝退男子。
“無故滋事,杖二十!”
男子很快叫人押了下去。趙念曦回想起那雙陰鸷的眼瞳,心中一陣膽寒。
他知曉她太多過往,若為報複抖出什麼來,必定會壞事。
“等等……”
趙念曦看向程伯,極力保持鎮定。她道,“我們并無損傷,給他一次機會罷。”
程伯負手立在一旁,并未答應。
“夫人心善,隻是此人實在無禮,繼續放浪下去遲早會遭殃,不如趁此給他個教訓,也好讓他收斂收斂。”
趙念曦無力反駁,轉念一想隻要将人打發得遠遠的,也不怕他什麼。她轉了語氣道:“并非我為他求情,隻是此人目不識丁又無一技之長,縱使杖責一頓也無濟于事。不如給他安排個差事,也好消磨時光。”
程伯瞬間明白這話的含義,不由笑着點頭,“請夫人放心,必不會讓他太清閑!”
說罷,轉頭吩咐人道:“他既有一身蠻力,不如送去修繕城牆,為國效力。”
不遠處傳來男子叫嚣的聲音:“李蓮娘,我就知道你不敢拿我怎樣!”
伴着一聲悶哼,狷狂的大笑戛然而止。男子罵罵咧咧,随即叫人捂了嘴帶走。
“蓮娘,作何這樣輕易放過他。”
雲舒氣得不行,恨不得追上去狠狠“啐”上一口。
趙念曦攔住了她,勸道:“今日,你兄長也不在跟前,你就莫要逞能了罷!萬一遭人報複,你兄長見了豈不要心疼。”
雲舒這才作罷。
似想起什麼,又追問道:“蓮娘,你真的是定遠侯夫人?那我兄長豈不是沒戲了?”
她滿目失落,很快,神态一轉又嬉笑起來,“不過,你以後有侯爺做靠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了!
我現在感覺像在做夢一樣,你快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趙念曦也覺得今日之事恍如夢境。她曾努力了無數次都沒有機會靠近的城門終于在今日敞開,往後,隻要救回兄長便無憾了。
她壓低聲音道:“你就當過去的事都是夢罷,往後不要同任何人提起我。”
“為什麼?”
雲舒不解,今日的趙念曦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
眼見程伯折返回來,趙念曦未再解釋。
登上馬車前,她再次叮囑雲舒:“你若想好好活下去,便照我說的做。
我該走了。”
車輪軋軋,身後孤影越來越小。趙念曦緊凝着眉,未料到事情竟會這般順遂。
不過……東西雖遞出去了,至于夜君慎會不會來見她,趙念曦沒有把握。
她想,如果夜君慎早已忘了發钗之事,抑或不願受趙家牽連對此置之不理甚至矢口否認,那她籌劃這麼多豈不是……白費心機。
想到另一事,忽然又鎮定下來。
至少,她還有籌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