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周大片的枯草蓦然開始搖動,謝九淵緊了緊手中的劍,便見一群魔族從那丈高的枯草後奔出來,将他們團團圍住。
這些魔族是沖他來的,還是沖師兄來的?
謝九淵尚未想明白這一點,對方即已經提刀砍了過來。
來不及多想,他偏眸叮囑了一句“師兄小心些”,便揮劍迎上那兇猛的攻勢。
瞧着這些魔族沒有明确的領頭人,多半不是硬茬,謝九淵自以為自己定能護住身後的師兄,即便是實在難對付,師兄如今已經沒有靈根桎梏,境界定然有所提升。他與師兄二人合力,這些魔族也讨不到什麼便宜。
然而,謝九淵的這份自信隻持續到他斬殺第一個魔族。
因為他調動體内靈氣和魔氣時,不但沒能凝聚出強勁的靈氣和魔氣,反而像是受到反噬一般,胸腔一痛,唇邊溢出血來。
可他還沒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便聽得身後有喊聲。
“阿淵!”
一名魔族揮舞着大刀砍向謝九淵左肩,齊聞風的處境卻分身乏術,隻能将手中的劍扔過來,似是想替謝九淵擋下那一擊。
但刀劍相撞,斷裂的是劍,而刀帶着削去謝九淵半邊肩膀的氣勢繼續向下砍去,被謝九淵堪堪躲開。而沒了劍的齊聞風手臂中了一刀,鮮血順着刀尖滴落在雪裡,留下一片殷紅。
顧不上别的,謝九淵立即退到齊聞風身側,與他肩背相抵的同時,将手中劍給了出去。
“師兄,你先用我的。”
齊聞風握着劍,問他:“那你怎麼辦?”
“我有符,師兄放心。”
說着,謝九淵手上便已經捏了十幾張符紙。他将符紙甩出去,那些符便各自落了一處,将他與齊聞風一道圈住。
符文亮起,一條條陣線随之延伸。謝九淵道:“師兄,我布下陣拖住他們,你找機會先走。”
說完,他便專心布陣。可他每凝出一分靈氣或是魔氣,五髒六腑的疼痛便加深一分,簡直像是被無數極細極韌的絲線勒住,生生将他的心髒給割開了。
謝九淵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但他無法停手,師兄不敵這些魔族,他這陣若是失敗,師兄必然走不成。
他召出體内的二十四道陣法,想借這些陣法的力量來布下新陣。
然而下一瞬,鋒利的長劍毫無預兆貫穿身體,又在他的震驚和迷茫中,那長劍被人用力拔出。
謝九淵痛吟出聲,跪倒在地。
二十五道陣法頃刻破碎!
圍攻的魔族也盡數退去。
他扭頭望去,與他肩背相抵,交付性命的人手握那柄驚仙,長身立在雪裡,神色淡漠得令他無比陌生。
他張口想要叫人,卻噴出一大口血來,胸腔喉間卻全是翻湧的血味。
他說不出話來,但早已紅了眼眶。
師兄是待他最好之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會傷害他。
但師兄不會。
師兄是他最信任之人,他會懷疑任何人。
唯獨師兄除外。
偏偏就是他的師兄,控劍再次刺穿他的身體。眼中不見憐憫,隻有恨意。
“你早該死了。”
齊聞風的聲音混在風雪裡砸落下來,壓得謝九淵好幾次睜不開眼。
他身上每一處都在疼,疼得他竟是想哭了。
而齊聞風轉身離去,沒有再回身看他一眼。
謝九淵就這麼躺在殷紅的雪裡,衣袍也是血色,遠看像是一片即将被風雪埋葬的落梅。
他偏眸看見那幾截斷裂的劍,瞧見劍柄上的劍穗,并不是他往日送的那個。
他這時才突然想起,那日他歡喜送出去的劍穗,其實一次也沒有見師兄戴過。
茫茫大雪之中,他終于頓悟。
原來所謂的死亡節點,是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