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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淵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昏睡過去的,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睡過去的。
但他卻記得别的事。
自己的指縫間無數次扣進來另一個人的手指,唇舌被另一個人的氣息纏裹,耳尖一遍一遍被舔舐啃咬,下颔被人捏住把玩,頸間伴随疼痛流下的液體被盡數吮吸舔舐。
他們血淋淋的糾纏在一起,撕咬着墜入極樂。
謝九淵閉眼回憶着那些畫面,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低頭快速掃了眼滿榻的淩亂,便别開眼去,随便扯了件衣服披到身上。
“你醒了?”
謝九淵剛走下榻,便聽得前方一聲很沉的詢問。
他擡眼望去,那人正向他走來,手中握着個茶杯。
“你……”謝九淵正要張口說話,卻在後一瞬便立刻合上唇,一個字也不說了。
因為他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二人神情明顯都有一瞬的不自然。
茶水遞過來時,謝九淵也并沒客氣,接過便一飲而盡。
茶水入喉的瞬間,他擡了下眼皮去看對面的人,有些疑惑。這茶竟然是熱的。
玄晏很自然的替他接過茶杯,問了句:“還要嗎?”
謝九淵還是沒敢張口說話,隻悶悶“嗯”了一聲。
直到第五杯茶下肚,謝九淵才緩慢往前走去,打算坐下來和某位魔君大人好好談談。
而某位魔君大人似乎也正有此意,還極有眼力見的在凳子上墊了個蒲團。
謝九淵默不作聲坐下,權當那蒲團原就是放在那裡的,而不是剛被誰放上去的。
“你也坐吧,我有話同你說。”謝九淵往邊上的位置示意了下。
玄晏坐下的當口便聽見他說:“昨日多謝你了。”
玄晏看向他的目光略有疑惑,但又很快道:“無妨。”
見他臉上并無怒意,謝九淵才稍放下心來,解釋道:“我知道此事非你所願,是我對不住你。即便是因為虛劫,但也終歸是我理虧。”
玄晏因他這番話愣了下,随即便抱着手臂問:“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這話聽在謝九淵耳朵裡,便是“你打算如何補償我”。
他想了想,道:“我可以答應你三件事情。”
玄晏來了興緻:“任何事都可以?”
“做你的近侍除外。”謝九淵說,“除此之外,别的都可以。”
玄晏看他一眼,道:“那便先欠着吧。”
三件事先欠着,以後就總是要見面的。
“你等等,我有東西給你。”謝九淵忽然道。
說完便要起身,似是要去拿什麼東西。
但他還沒站起來,隻是有了個小幅度的動作,身體便僵住了。
還沒等他開口,玄晏便已經起身問他:“你要拿什麼?”
謝九淵咳了聲,說:“魔戒。昨夜不知道掉在哪裡了。”
說是不知道掉在哪裡,但其實隻能掉在榻上。這一點雙方都心知肚明,隻不過都為了避開某個話題而默不作聲而已。
不多時,玄晏便将一枚魔戒和一枚靈戒放在了桌上。
謝九淵從魔戒中取出一個精緻的小木盒推過去,道:“在白日不到處時,你說自己身上有傷,傷在内裡,這個或許派得上用場。”
玄晏打開木盒,便見裡面放着一顆丹藥。
瞧着分明是顆聚靈丹,但很奇怪,那丹藥上竟環繞着濃稠的魔氣。
他擡眸去看人,面有困惑。
謝九淵道:“改良過的聚靈丹,不聚靈,聚魔氣。”
玄晏視線重新落回那丹藥,沉默了很久。
他沒想到,當日他随口的一句話這人會記到現在,甚至專程給他準備了治傷的丹藥。
“其實……”魔君大人突然有點過意不去,“其實我身上沒傷。”
謝九淵:“我知道。”
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謝九淵說:“正如魔君大人你欺騙我一樣,我也騙過你,所以這沒什麼。”
“那你……”玄晏想問他為何還要将這丹藥拿出來。
謝九淵沒等他問完便道:“我故意的,讨好讨好你。”
玄晏:“……”
玄晏:“既是如此,何必還要說出來。”
謝九淵一笑:“因為以魔君大人的性子,我覺得說出來之後反而更顯得真誠,也更有用。”
玄晏默了一會,說:“你确實很聰明。”
倘若他不是今日便知道這丹藥為何到他的手上,而是日後才知送這丹藥的人另有所圖,那他定然會十分惱怒。
但此刻另有所圖的人親口說出用意,反而讓他覺得誠懇。
“你是什麼時候煉的這丹藥,是知道我的身份之後,還是之前?”玄晏又問。
但這回,謝九淵沒有回答。
“魔君大人希望是之前還是之後?”他反問。
玄晏想,若是之前,那便是不知他是魔君,認為他說有傷在身是真的,所以才煉的丹藥。
若是之後,那便是知道他是魔君,既知道他是魔君,自然順理成章能猜到他并沒有傷,明知他沒傷,又為何還要煉這枚丹藥?
玄晏想弄清楚這其間的緣由。
偏偏謝九淵并不說話,隻是反過來問他希望聽到什麼樣的回答。
“說實話。”玄晏道。
謝九淵想了想,說:“約摸兩個月前吧。”
兩個月前,那就是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之後。
“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要煉這枚丹藥?”玄晏目光略帶探究,“難道是未雨綢缪,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認為這丹藥一定能派上用場?”
謝九淵與他對視,片刻後道:“因為我那時覺得,即便是強如魔君大人,可能也有治不好的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