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葉行衣的要求,謝九淵要在“十有八九”住一個月,直到他将十方鼎完好無損的歸還。
雖說自由受限,但這也正好如了謝九淵的意。
一來,煉制十階洗髓丹的藥材他還沒有找齊,餘下的那些多半能在“十有八九”找到,即便是找不到,以“十有八九”的尋物能力,隻要是銀錢到位,那便不成問題。
二來,“十有八九”高手雲集,客房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在這裡煉制丹藥,反倒不會被人窺伺。
每日守在他門外的便是拍賣會那日在三号房替他傳話的小厮,負責給他送水送吃食,偶爾也幫他做點事,或是替他向葉行衣傳個話。
他寫了信寄給符安,讓符安将尋到的藥草送到“十有八九”。符安動作很快,沒幾日便送了信來,信封裡裝着一枚靈戒,信上則什麼也沒寫,隻畫了一隻鶴。
謝九淵細細清點過後,所缺的藥材便寫了名,畫了圖,交給“十有八九”的人去找。
大抵是得了葉行衣授意,隻過了三日,那些藥材便被送到了三号房。
藥材齊全,十方鼎有了,十階魔獸的血也伸手可得。
當然,将血給出去時,祝狸十分不情願就是了。
它堂堂上古魔獸,竟然淪落到給一個人族提供鮮血才能活下去,實在太丢臉了。
于是,謝九淵目不轉睛盯着藥鼎時,祝狸便目不轉睛盯着謝九淵,并在心中暗暗發誓,他日若是尋到機會,定叫這個人族不得好死,血盡而亡!
整整一月,祝狸過得十分憋屈。
他尚在迷霧森林深處時,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自由從不受限制,想不到會有一日要困在這小小的四方屋子裡,門窗緊閉,跟個牢籠一樣。
就算是在火裡被燒的那一千年,好歹那火也燒得挺寬,能活動的地界比這個破屋子大了不知多少。
這一個月裡的前幾日,謝九淵還沒開始煉丹,還能同它說幾句話解悶,但過了那幾日後,謝九淵就一言不發,一心隻盯着那藥鼎,完全沒将它這個上古魔獸放在眼裡。
祝狸感到很無趣,也很氣憤。
但随着一日又一日空虛的等待,祝狸就隻剩百無聊賴,連氣憤的心思都沒了。
它其實很想去逗一逗屋内的那個人族,說點諷刺的話,或是随便丢個東西過去砸一下他的腦袋,好讓這個人族意識到屋内還有它這個活獸的存在。
但是它沒敢這麼做。
因為那藥鼎之下的火燒得太旺了,它怕這個人族一怒之下把它丢進去做燃料。
它才不喜歡火。
某一日,祝狸吃了小厮送來的金秋桂魚後有點撐,就仰着腦袋躺在坐榻的蒲團上,尾巴垂下來一晃一晃的,挺舒服,又有點無聊。
于是它扭了下腦袋,又盯着屋内的另一個活物看。
這一看,它突然發現這個人族似乎和平時不太一樣了。
皮膚好像更白了,眼下還烏青烏青的,頭發也有點亂。
祝狸這才意識到,這個人族好像已經挺多天沒有睡覺了。
下一瞬,它突然興奮得豎起尾巴來。
要是這個人族就這麼累死了,它豈不是從此就自由了?
祝狸一下子從蒲團上跳起來,樂得笑出一陣怪聲來,又趕緊捂住嘴,怕被謝九淵發現它幸災樂禍的樣子。
自這一日後,祝狸每天都有了值得期待的事,連吃東西時都盯着謝九淵看,盼着他趕緊累死。
隻要謝九淵臉上的疲态多一分,眼下的烏青深一分,它就能随時随地笑出怪聲,高興得滿榻打滾。
但是它等到第二十五日時,還是沒有等到屋内的人活活累死。
反倒是它整日盯着那人看,連夜裡醒了也要借着燭光看上幾眼,結果把自己的眼睛弄得幹澀疼痛,隻能睜隻眼閉隻眼地盯人。
但令它奇怪的是,屋裡的人仍舊盯着那藥鼎,明明眼裡都有血絲了,眨眼的頻次也依舊很慢。
難道人族的身體比上古魔獸還要強健?
下一瞬,祝狸立刻便推翻了這種想法。這個人族是很厲害,但二十五日以來這人閉眼休憩的時間少之又少,沒死就已經是天大的狗運了,竟然還能長時間睜眼盯視,隻可能是在硬撐。
祝狸這麼想時,就見遠處的人又往嘴裡塞了幾顆糖丸。
它定睛一瞧,突然反應過來那不是糖丸,是苦得要命的丹藥!
在迷霧森林時,它就被诓騙着吃了幾十顆丹藥,苦得它眼淚都出來了,決心此生都不要再吃那種苦藥。但這二十五日以來,這個人似乎時不時就往嘴裡塞幾顆藥……
喜歡吃苦藥的人族,還真是小衆的愛好。
祝狸扭過頭去,尾巴圈着自己,趴在蒲團上睡了。
它覺得自己熬不死這個人族,再這麼盯下去先被熬死的可能會是它。
有了這個清晰的認知之後,祝狸就再也沒有整日盯着謝九淵等他累死了,反是天天睡覺,企圖把之前的覺都給補回來。
日上三竿的某日,祝狸從背光的陰影裡睜開眼,依稀看到遠處懸浮的藥鼎中有縷縷金光飄出來,如雲霧一般環繞着那玉色藥鼎,如夢似幻。
祝狸視線往下移了一點,又突然發現了一件事,那藥鼎之下沒有火在燒!
這個人族丹藥煉完了!
它下意識往前挪動,想要看清楚一些。
“砰——”
堂堂上古魔獸,青天白日摔了個大的,還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來。
這番響動自然吸引了遠處的人。謝九淵扭頭看過來時,滿臉疲色,眼裡卻有明顯的笑意。
祝狸心想,難不成這人沒累死,累瘋了?
但片刻之後,祝狸就不這麼認為了,因為它被人拎着後頸提起來,和人來了個四目相對。
“你……”祝狸忍不住結巴,“你、你怎麼不說話?”
謝九淵盯着它,忽然皺了眉:“你在心虛什麼?”
祝狸四肢瞬間僵住。
“我、我哪有心虛?你個人族在胡說八道什麼,上古魔獸的心思豈是你一個人族能揣測的!”
它高高昂起腦袋,想擺出架勢吓退謝九淵。
這當然是無用的,它此刻的身形不過狸貓大小,無半點兇樣可言。而且,即便是祝狸的真身在此,謝九淵也是半分不怕的。
不過,謝九淵也沒有深究什麼,隻将祝狸丢到榻上,順帶丢了個殷紅玉杯過去。
那杯子顔色如血,祝狸是認得的。每次那杯子到面前來,都是這人向自己索要鮮血。
一個月内被要兩次血,祝狸當即就不幹了:“你又要我的血做什麼?那破丹藥煉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