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淵追一隻六階靈獸不知不覺追到了迷霧森林最深處,隻見那六階靈獸躍進一片荊棘叢,轉眼就沒了蹤影。
破開荊棘後,謝九淵繼續往裡走,看到了伏在溪水邊睡着的魔獸。
魔獸形貌似狸,額間有火色印記,毛色紅白交錯,白的如雪,紅的似火,謝九淵一眼便認出來那是上古魔獸祝狸。
他自知自己隻是個化相境界的普通弟子,不可能打得過上古魔獸,便想逃走。但祝狸聽到動靜,發現了他。
高階魔獸的領地意識非常強,即便是别的魔獸都不被允許輕易踏入,更别說不是同類的異族人。
祝狸大怒,謝九淵與其搏鬥,很快便敗下陣來。
恰在這時,一個靈氣極強的人出現救了他。祝狸不敵此人,最終魔氣枯竭而亡。
以上,是謝九淵靈氣恢複大半後,在山洞内講給三顧宗的幾個弟子聽的故事。
那之後,幾個弟子看向玄晏的目光就帶上了深深的崇拜。
謝九淵身上的傷是溫玉卿幫着包紮的,玄晏事不關己一般坐在邊上看,探究的視線隻落在謝九淵一人身上。
謝九淵卻視若無睹,隻同溫玉卿說話。
期間問及他們為何會到這最深處來,溫玉卿回答說,他們一行弟子本隻在外緣狩獵,但感知到最深處的異動後,有兩個弟子出于好奇擅自離隊,剩下的人為了尋那兩個弟子,也一起到了最深處來,這才會造成如今這番局面。
謝九淵越聽臉色越白。
他倒是忘了,太過年輕的人,對于貪生怕死還不夠熟練,湊熱鬧才是無師自通。
“溫師兄。”謝九淵正了神色,叫了溫玉卿一聲。
溫玉卿在給他處理手臂上的傷,聞言動作一頓,似是還沒習慣這個稱呼。
溫玉卿擡頭問:“怎麼了?”
謝九淵眼裡三分認真,七分擔憂:“如今祝狸已死,這裡成了塊無主的領地,很快就會有别的魔獸趕來這裡,溫師兄,你們還是盡快離開吧,最深處的魔獸少說也是八階往上,你們留在這裡太危險了。”
溫玉卿點點頭,卻道:“等你恢複體力,我們便一同離開。”
謝九淵笑起來:“溫師兄,你是真聽不懂我的話呢,還是在裝糊塗呢?”
溫玉卿仔細給他纏着白紗,索性連頭也不擡了。
隻聽他悶聲道:“衆仙門同氣連枝,我不會丢下你不管的。”
聽到這話,謝九淵忽然笑了聲,微微偏頭時,果然對上了某人的視線。
數月之前,他曾對這個人說自己住在魔都,還有模有樣地編了條路線讓這人去找他。
但是現在,溫玉卿一句“衆仙門同氣連枝”,就這麼把他的身份給揭破了。
什麼無淵的深潭,什麼誠心不夠真心錯付,現在想來隻覺好笑。
謝九淵等了一會,見對方沒有開口質問他的意思,便又收回視線,對溫玉卿道:“溫師兄,你說仙門同氣連枝,那你可知道,若是拖着我這麼個傷殘人士,你身後這些師弟們就可就要被那些魔獸連肉帶骨吃個幹淨了?”
那幾個弟子聽見謝九淵這麼說,頓時害怕起來,紛紛扭頭看向溫玉卿。
謝九淵滿意地掃了一眼他們害怕的神情,又道:“比起我這個外門弟子,你的這些師弟更重要一些吧。他們若是出了事,你可就沒法向你師父交代了。”
溫玉卿往後看了看幾個弟子,沉默良久,才轉回來看向謝九淵道:“他們出了事,我這個做師兄的難辭其咎,但若将你丢在此地自生自滅,我又有何顔面再回師門?”
他語氣堅定,像是下定某種決心。
“方槐。”
“師兄。”叫方槐的弟子應聲走上前來。
溫玉卿道:“你帶他們先走,在森林外緣等我們,若是兩日後我們沒有出來,你們便回宗門找師父。”
“師兄……”方槐想說什麼。
卻被溫玉卿擡手止住:“聽我的,去吧。”
一瞬過後,他又說:“對了,幫我給師父帶句話……”
“溫師兄。”謝九淵笑着打斷他,“這麼早就要交代遺言嗎?”
溫玉卿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謝九淵仍是笑着:“既然要交代遺言,那怎麼隻對你師父說,你的師叔師弟們,難道沒有話要對他們說嗎?除了遺言,遺物什麼的,不交代一下去處?”
他這番話太過直白,雖然是玩笑的語氣,但幾個弟子臉色都不好看。
偏偏溫玉卿當了真,思索過後對方槐道:“我的劍是師父送的,你帶回去……”
謝九淵悠悠插話:“隻有劍麼,你收藏的那些舊書呢?”
溫玉卿餘光瞥着他,覺得這話不無道理,便道:“那些舊書,若是有哪個師弟喜歡,便贈與他吧。”
謝九淵:“那你的字畫呢?”
溫玉卿:“那些算不得什麼……”
謝九淵:“你自創的劍招和陣法呢?”
溫玉卿:“那些我早已繪錄成冊,師弟們随時……”
謝九淵:“那你養的花呢?”
溫玉卿:“……”
這回,溫玉卿沒有再答話,他轉過頭來,正對上謝九淵含笑的雙眸。
那雙眸子裡玩味的笑意太過明顯,讓他一下便明白過來,方才的一番對話都是此人在捉弄他。
“你……”溫玉卿反應過來自己被引着說了很多話,又羞又氣,卻又無可奈何。畢竟人家并沒有強迫他,隻是一個接一個問題的扔過來,反而是他自己照單全收,認認真真答了一個又一個。
“溫師兄,既然什麼都沒有想好,就不要這麼早就交代遺言了。你這幾個師弟沒你隻怕是走不出這深處的。況且,你院裡的花還等着你養呢。”
謝九淵好久沒有這麼捉弄人,而且捉弄的對象還是年輕時候的溫玉卿,心情十分愉悅,說話的語調都帶着微揚的笑意。
“再說了,我可不會死。”
溫玉卿聽見他後面的話,倏然擡眼。
聽他繼續道:“我說過不讓你留下,可沒說過我會死啊。你看那兒——”
溫玉卿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坐在另一邊的人靠着石壁阖着眼,似是在小憩。
“他可是能殺死上古魔獸祝狸的人,有他在,我怎麼可能會死?”
這話溫玉卿是相信的。
因為祝狸确實是死了,屍體晾在外面大半天了也毫無動靜。而且此人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對比祝狸那全身糊滿血的慘狀,很像是在那場大戰中,此人赢得十分輕松。
而能夠輕易将祝狸殺死的人,這世上沒有幾個。
但溫玉卿仍不放心:“你與他相熟嗎?”
謝九淵微微偏了下頭,示意溫玉卿看他右肩的傷:“諾,過命的交情。”
過了好一會,溫玉卿才又問:“他真的會保護你嗎?”
謝九淵笃定道:“會的,他既然出手救了我,就絕不會讓我死。”
言罷,二人都不約而同看向同一個方向。
玄晏仍是阖着眼,像是沒聽見他們說了什麼似的。
但謝九淵想,他定然是聽見了的,而且還縱容了他的胡說八道。
而溫玉卿想,此人實力深不可測,即便是閉着眼,定然也清楚這山洞内一絲一毫的動靜。
溫玉卿替他纏好最後一圈白紗,起身走到玄晏面前去。
感知有人走近,魔君大人這才悠悠睜開眼,神色淡漠的看着他。
溫玉卿朝他行了個禮,道:“在下三顧宗溫玉卿,此番多謝前輩出手相救,還望前輩能護謝師弟無恙,我三顧宗感激不盡。”
幾個弟子見狀,紛紛起身,學着自家師兄也是一拜。
“拜托前輩了!”
魔君大人沒有被人叫過“前輩”。
更沒有被這麼多人,如此恭敬地叫過“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