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回送應官東西,是在大夏天的午後,塞給他一件天青色風衣。
他或許也很詫異有人送這麼不合時宜的禮物,問:“給我的?”
我裝作很忙地在翻找昨天沒看完的譜子,“對……”
我用餘光偷偷看他,他沉默着端詳許久,将風衣從奢華的包裝裡取出,輕輕用手摩梭了一下,垂眸說:“我很喜歡。”
我忍不住咳了兩聲,飄飄欲飛。
應官說的半點不錯,那不知名的和劉靜聯系過的公司,在短短的半個月後找上了我。那是我們首次合作,此後也将成為我音樂生涯中,不可或缺的合作對象。
“一整張專輯?”我不可思議地看着對方。
林默沿,郵日唱片的制作人,總是梳着油頭,渾身上下彌漫着某種迷之自信。
他豎起中指搖了搖,“不用擔心,你有這個能力的。我們已經對你做過背調了,迄今為止,你的三首作品我們都覺得很好,市場反響也不錯。”
我無言以對,後來我才知道,用一個新人對他們來說絕不會有任何損失,何況,對方的歌手也不過是新人。
“不過我私人有個建議,”臨别時,他對我說,“你既然是FED出來的,談合作的時候還是要說清楚。FED的人,我們都比較看好。”
我朝他禮貌性地笑笑,目送他開車離去。
那是我最忙的時候,直到那時我才了解從前幾次,無論是應官亦或柳海朱冰,還是劉靜,都對我或多或少存有幾分寬容。郵日唱片的要求與條件都要嚴苛太多,但同時也帶來了更多專業化的客觀意見。
我從前隻曉得得過且過,這一年來卻慢慢激發了某些鬥志,越叫我改,我便越要在短時間内改得更好才行。那段日子,連着夢裡都在寫詞,常常五六點鐘便自行醒來,迷迷糊糊地還未醒,已經打開了錄音DEMO。
應官見我眼底烏青堪比熊貓,終于不願再讓我上晚課,宣布放我一個月假,就連辦公室也不再讓我去。
“我還沒學完。”我撐着眼皮和他犟,他哪裡明白,他不教我,我才會撐不住。
“你已經學得很好了,後面的隔段時間再學也不會影響效果的。”
難得他誇我,我半點都開心不起來,信誓旦旦地朝他解釋:“我不會讓工作影響上課的。”
他終于沉默,看着我梗着的脖子,不發一言。可能他終于意識到他的學生有多叛逆,我難受地想,卻不肯服輸。
“如果要繼續上課,那你必須答應我兩件事情。”應官說。
我猛猛點頭。
“第一,不能在兩個月内完成這份工作。第二,每天七點半之前不能起床。”
我愣愣地望着他,他眸光沉靜地望着我,說:“約法三章。”
某種東西在身體鼓噪地撲通撲通亂響,我一陣心悸,不自覺地輕壓住心口,問他:“不是才兩章嗎?”
他這次是真的沉默了。
說來也怪,我有時真懷疑應官修過什麼言出法随的術法,他一說,我真的再也沒有淩晨醒來過,甚至睡得比從前都香。
我假借開玩笑和他提起這個發現,他隻是無奈地說:“你有做到就好。”
我呆呆地看着他,從前他露出這個神色時,我隻覺全身暖和慰貼,今天卻好像抓了電鳗似的,麻了半邊身。
兩個多月過去,等到一切都安置好後,我才驚覺除了上課,已經很久沒有和姜思名他們一起了。
Edbert沒有說什麼,姜思名才真要氣死,胡扯了一堆要和我絕交,我嫌他煩,就任他胡言亂語,另拉着Edbert問了問他們的近況。
誰料Edbert話語裡也略帶涼意,“我們沒想到你能隔這麼久才問。”
原來他們這兩個月已參加了五場演出,我隻記得聽他們提起過,卻沒空去看,一問才知道現場居然有姜思名的應援團,雖然隻有八九個人,姜思名抱着他們卻哭個不停。此事還引發了圈内一波小範圍的轉發。
“還能再丢人點嗎?”我抓着姜思名亂糟糟的頭發吐槽他,嘴角卻忍不住總想笑。
姜思名扯開我的手,突然認真起來,“最近有個很好的公司找我簽約,我覺得很不錯。”
Edbert顯然已經知道這件事,我愣了愣,想起他和XBZ的合約已臨期,隻光說這一年,他都已經為XBZ輸入不少錢了,便隻問:“哪個公司?”
他雙眼發亮地吐出一個名字,這幾個字簡直如雷貫耳,估計沒有人不知道。
“哇靠!”我跳起來,想說什麼又隻覺渾身滾燙不已,最後望着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露出大白牙興奮忘己。
我們湊了錢請所有老師都吃了飯,連許久未見的許蓥瑩也來了,給我們帶了不少東西。姜思名見着許蓥瑩又想哭了,被大家趕忙拿東西塞住了他的嘴,紛紛調侃他哭包一個。
應官又遠赴外地去參加音樂會去了,他不在,我總覺得空落落的。大家喝了點酒,但不多,吃完飯都跑到露天陽台吹風去了。
L說得逞強,其實最離譜的就是他,喝了兩口就醉了,我們都震驚不已。他四處勾搭别人跟他聊天,最後終于繞到我身邊,半邊身體都倒在我身上,看似悄咪咪地大聲說:“走,我帶你去坐飛機,我們去看小官官!”
我捂住臉,真想一腳把他踹到樓下去,隻好尴尬地朝大家笑了笑,連拖帶拽地把他拖進房間裡,無情地灌了他半瓶涼水。
他突然坐直起來,直勾勾地看着我,“小朋友,快點有出息吧,不然你家應官帶你太不容易了。”
用得着他說,我忿忿然,扯了兩張紙勉為其難地幫他把漏到下巴的水擦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