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和王俊還在騎着小電驢慢慢往家走。

顧北現在一點不見上午那風馳電掣的騎車速度，他恨不能讓電驢當場變蝸牛，慢慢往回爬，好讓他跟王俊多待會兒。

兩人之間沒有說話的。顧北不是個善于聊天的人，一直在等話多的王俊開話題，但王俊不知道怎麼了，一直都不吭聲。

過了一會兒，王俊困倦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眯一會兒，到了你叫醒我。”

“啊？”不等顧北反應，後座就伸過來兩隻胳膊，緊緊地攬在他腰上。

王俊把額頭抵在他後背。夏末天氣還熱着，少年人陽氣大，顧北穿着薄短袖，王俊的呼吸隔着一層布料噴灑在顧北的脊背上，溫熱而有力。

電動車後座也敢睡，不怕摔下去……顧北歎了口氣，施了個禁锢術法，将王俊牢牢框在車後座上。

又騎了半小時電驢，顧北發覺出不對勁來。

就算他騎得再慢，電驢也還是電驢，不該這麼久都還不到目的地。

他轉頭，緩緩看向一旁的公交車站。

這個車站牌，他已經路過三次了。

第二次他還當自己是眼花了，但第三次，他确确實實地湊近看了一眼，錯不了。

這一站，他經過三次了。

“王俊？醒醒！”顧北拍了拍王俊的手臂，“王俊？”

他把手伸進王俊的睡衣袖子，摸了摸王俊的胳膊，發覺這雙胳膊不知何時冰冷的像塊路邊的石頭。

顧北其實很怕鬼，因為他的驅鬼術比較差，或者說沒學好，沒大有那方面的天賦。

他的技能點全點在除祟和降妖上了。

背後的王俊叫不起來，胳膊變得冷硬，原本一直有的溫熱呼吸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明明路線沒錯，但同樣的地方經過了三次。

顧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他一把扯開環在腰上的胳膊，下車把垂着頭的“王俊”抓着頭發擡起臉來。

一張大睜着雙眼的蒼白面孔驟然撞進他的眼中。

這不是王俊的臉。

不等手上那隻鬼張嘴怪叫，顧北先一步慘叫了起來，聲音之凄厲，把鬼都吓得一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顧北一邊慘叫，一邊狂踹數腳，将鬼踹下電動車，他騎上電動車就跑，速度之快，比上午報道不遑多讓。

地上的還沒反應過來的鬼慢慢爬起來，愣愣地看着顧北離去的方向。

沒一會兒，鬼反應過來了，它怒不可遏地站起來要去追顧北，卻看見顧北又騎着電動車回來了。

反應過來後比鬼還怒不可遏的顧北停了電動車，一把扯住鬼的衣領，憤怒甚至一時間蓋過了他的恐懼，他沖着這隻鬼怒吼道：“王俊呢？！”

我好不容易回來的竹馬呢？！

……

電動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王俊迷迷糊糊地睜眼，問：“到了？”

前面的顧北沒有說話。

王俊松開手下車，他正要去拿放在車前簍裡的背包，突然有遠光燈照了過來。

王俊定睛一看，顧北把電動車停在路中間了，一輛車正向這邊疾馳而來。

當下也來不及思考顧北為什麼要把車停路中央，王俊一把攬住還坐在電動車上的顧北，帶着人往路邊撲。

轎車飛速從他們原先在的地方開了過去，王俊沒有聽見電動車被撞飛的聲音。

他擡頭看了一眼，地上有一灘被壓扁了的紙。

“……”到底是被兩個妖媽練大的，王俊一瞬間反應過來什麼，一把推開了懷裡的“顧北”。

“顧北”摔出去，肢體扭曲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不是顧北。

王俊覺得眼前的情況莫名熟悉，他腦子裡突然一痛，一點陌生的記憶從腦海裡閃過。

一瞬間，他從那點記憶裡看見了一個倒在地上的小孩。

那是誰？

耳邊适時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

“顧北别怕，我會保護你的。”

顧北？

顧北在哪？

腦子裡閃過許多他看不懂的碎片記憶：有的無聲，隻是一個畫面；有的隻有聲音，畫面一片漆黑。

但無一例外的，所有畫面裡都有一個小孩，所有的聲音都在喚着顧北。

頭很痛，他不明白。

王俊蹲在地上，痛苦地抓着頭發。被摔出去的鬼見自己都還沒動對方呢，這人就一副快要死了的樣子，立馬往遠處躲了躲。

可别死了賴上它。

鬼心疼地看着路中間被壓扁的紙紮電動車。

這可是他家裡人才給它燒的，它帶着朋友出來兜風，還沒騎一會兒車就報廢了，朋友也不知去向。

……

“哈？你說你跟朋友正在騎車兜風，不知道怎麼就跟我的車重合了一下，應該是陰陽交錯換了車？”

顧北手裡捏着個鬼語符，聽完後也沒啰嗦，一拍電動車後座：“上來，我們原路返回去找找。”

知道這鬼無意害人，顧北雖然還瘆得慌，但也知道事情的輕重急緩，現在找到被換了車的王俊才是最首要的。

剛剛還恨不得撕了對方的一人一鬼握手言和，返回去找王俊和另一個鬼。

但顧北很快又發現不對了，他騎着車怎麼往回走，都還是會經過剛剛的那個車站牌，好像這條路圍成了一個環一樣，一直在讓他走重複的路。

“是不是你在搞鬼？”顧北眼神危險地看向車後座的鬼。

鬼無辜搖頭。

“你最好不是。”丢了竹馬，顧北現在十分火大。他把電驢停在路邊，從兜裡抽了支紅色記号筆，開始在公交車站上畫問地符。

符咒成型，發着隐隐紅光。

顧北對着符咒說：“尋天小區。”

符咒上紅光微閃，但毫無反應。

出現這種情況，一般有兩個解釋：一是他符咒畫錯了，二是這個“地方”根本沒有尋天小區。

顧北又檢查了一遍，符咒沒畫錯。

雖然他平時學校裡學習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但對于這種保命法子和未來就業方向的學識可從來不曬網。

區區一個基礎的問地符，他不至于記錯。

那就是第二種解釋。

他很有可能，根本不在陽間。

顧北當即開始在地上畫還陽陣，畫好後，他把電動車推到陣裡去，自己也站進陣裡。

鬼也想進，被顧北一腳踹了出去。

“你還什麼陽？在這兒等着，我去陽間找到你朋友了，就把你朋友送回來。”

那鬼看樣子想跟他說話，顧北又用了一張鬼語符。

鬼：“你最好是。”

顧北：“……”

紅光一閃，電驢和顧北都消失在了原地。

陽間路邊紅光一閃，電驢和顧北閃亮登場。

那個沒了電動車的鬼見突然出現了個活人，連忙往活人身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