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蒙是個讓人放心和欣賞的屬下,但這次他沉默良久,垂下腦袋,一如數月前的初夏,輕聲說:
“抱歉,安娜姐。”
場面陷入僵局,安娜下意識看向蘭頓,隻見蘭頓面沉如水,眸間閃爍着意味不明的微光。
讓黎蒙擔任項目組長并非蘭頓授意,但他自然也清楚安娜的選擇并非投機,于是黎蒙此刻的拒絕,便顯得格外不識時務。
這不是擡舉,而是肯定。
而下一秒,黎蒙的話更是将氣氛推向史無前例的低谷。
“畢竟組裡還有很多前輩。”
若非回憶如潮水般湧起,慌亂之下的黎蒙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話音剛落他就知道自己失言。
安娜倒是面色如常,淡淡道:“不要緊,有意向的可以自薦。”
這話是對着衆人說的,蘭頓始終是默許的态度,沉默着坐在左側看不出情緒。
所以安娜話音一落,衆人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譚菲菲目睹了剛才的一切,和黎蒙同窗多年,盡管在校時的交集少得可憐,但她也大概知道黎蒙的脾性。
不願意廣交朋友,不願意走到人前來出風頭,會妥協同意參加這次的綜藝拍攝,都已經讓她驚詫不已了。
會議室的燈光并不慘白,在文件投影的光芒下,反而相互遮蔽出些許陰影。
那陰影層疊在牆壁上,仿佛是經過反複塗抹的漆。
桌下的譚菲菲伸手戳戳黎蒙,随即在桌下小幅度地舉起一隻手,黎蒙則反手豎起一根大拇指,對此表示贊許。
随後會議室内算上譚菲菲在内,有三人舉了手,另外兩人雖是前輩,但譚菲菲在小組内明顯人氣更高,順利當選。
會議結束,一人先行為衆人開門。
走廊的燈光猛然照亮會議室内,以蘭頓為首的幾人紛紛邁步,腳步聲在光潔的地磚上帶來陣陣清脆聲響。
前台小姐姐已然下班,除蘭頓和安娜外,另外幾人各自在電梯處道别,去各自更方便的側門下樓。
電梯内,幾人小聲讨論剛剛的會議,有個大哥萬分唏噓:“為啥不幹?蘭頓集團的項目組長诶,這履曆拿出去多漂亮!”
黎蒙淡淡一笑,通訊聲刺耳地響起,是很多條消息堵在一起發出來的連續提示音。
黎蒙側身在金屬門照不到的角度飛快打開通訊,果然是蘭頓和常楓。
已是夜裡九點半,另外幾人個剛才不勝唏噓的大哥已經離去,譚菲菲還在等叫的車,疑惑地問:
“你不走嗎?”
黎蒙點點頭:“嗯。”
譚菲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說:“謝了啊。”
黎蒙疑惑地挑挑眉梢,真心實意地說:“謝什麼,我該謝謝你才對。”
譚菲菲哈哈一笑:“謝什麼,話說你這麼想當隐形人,為什麼在學院的時候不當萬年老二?”
黎蒙:“……沒必要。”
譚菲菲撇撇嘴,車在兩人面前停下,黎蒙率先替她拉開車門,揮手說:“拜拜。”
“拜拜——”
譚菲菲的聲音被呼嘯的風聲卷走,夜空澄明,來自遠古的星光旋轉着綻放星芒。
好像深秋已至,黎蒙後知後覺地瑟縮了下,晚風輕而易舉地吹透襯衫衣料。
随後他深深歎了口氣,才調轉腳步進入身後冷峻的大樓,按電梯、上樓、敲響蘭頓辦公室的門。
叩叩——
“進”,蘭頓的聲音不大不小,還是聽不出情緒。
黎蒙輕輕推開門,走進去坐在蘭頓對面。
落地窗光潔得好像不存在,木質地闆毫無遮攔地延伸向窗外的花園,花園内幾朵鮮花垂敗,落葉枯疊。
“安娜姐還沒下班?”蘭頓始終不說話,專心緻志地在看什麼東西,聞言才放下手中的設備,淡淡反問:
“嗯,怎麼?你要去給她緻歉嗎?”
黎蒙蹙眉:“我确實不該說最後那句,我還是去給安娜姐道個歉吧。”
黎蒙說着便推開椅子起身,作勢要走。
蘭頓立刻冷冷道:“站住,不急,畢竟我也确實沒有暗示她讓你來負責這個項目,這些年裡,安娜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她隻會找對于每個項目來說最合适的人選,而不是對我來說最合适的人選。”
黎蒙邊聽邊點頭,不明白蘭頓為什麼要和他探讨安娜的工作能力,隻安靜地表示贊同。
下一秒蘭頓話音一轉:“所以她會選擇你,是真的認可你的能力。”
黎蒙現在知道他在說什麼了,僵硬地說:“我知道,所以我也對此表示抱歉了。”
“對誰抱歉?對安娜嗎?”
蘭頓一哂,等着黎蒙點頭。
“不,隻是對辜負的安娜姐的一片好意表示抱歉,但最終做出決定的還是我,不是嗎?”
面對蘭頓,黎蒙不像上次面對教授時那樣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