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演逆着演唱會散場的人群,費力地往校門口走。
他一向不喜歡湊熱鬧,很少去這麼多人的場合擠,和人挨着的感覺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逆着人群,對面的人群不斷撞到他的手臂和肩膀,開始時他還試圖避開,後來幹脆就不再閃避,隻管往前走,任人群撥弄着他。
陳演個子高,力量也不弱,才沒被擁擠的人潮帶倒,就算這樣,等走到校門口時他也是渾身狼狽。
一走出人潮,他立刻大步往圖書館的方向跑,夜風把他的頭發向後吹,黑色棒球服沒拉拉鍊,下擺被風吹得鼓起。
陳演跑進圖書館,正好有電梯下來,電梯廂裡另外幾人若有似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陳演卻并未發現,眼睛始終盯着電梯面闆上不斷跳動的數字。
電梯門打開。
陳演閃身出去,大步走向姜蜜給他發的位置。
A區,B區,C區...左側第三桌。
陳演翻了下桌上留下的書,第一頁上寫着姜蜜的名字,位置上卻沒有人。
他旋即轉身回電梯口,電梯停在一樓遲遲不動,陳演一把推開了樓梯間的大門。
他此刻在七樓,從上望下去,樓梯彎彎繞繞,一眼望不到底。
随着他的腳步聲越來越快,樓梯間的聲控燈一層層亮起,黑夜中一扇扇窗後閃起一點光,轉眼連成一排。
陳演推開一樓樓梯間的門,在圖書館大廳裡四顧。
哪有姜蜜的影子。
他擡手往後捋了把汗濕的劉海,掏出手機,還是沒有姜蜜的消息。
她倒底會在哪?
陳演深吸了口氣,給何炎撥了電話,今晚聽了好幾次的“嘟嘟”聲在耳邊響着,就在他的耐心幾乎要告罄時,有人在身後拍了下他的後背。
一道熟悉的聲音驚喜地喊他,“陳演哥!”
陳演握着手機的手垂了下來,猛地回頭,正對上姜蜜亮晶晶的眼睛和沒心沒肺的笑臉。
“你去哪了?為什麼不接電話?”陳演的臉色黑得吓人,語氣裡是壓不住的怒氣。
姜蜜的笑臉一滞,縮了下脖子,舉了下手裡的袋子,“我...我去買奶茶了,手機忘在樓上包裡忘記帶了。”
陳演咬牙,低下頭喘了幾口氣,又擡頭看她,忍氣道:“不是十萬火急嗎,什麼事?”
“就是...我下午不是給你發消息嗎,嗯...”姜蜜感覺到他忍着的怒氣,有點緊張地遲疑道。
“就是網上的事是嗎,我告訴過你,不用管這些無聊的事情,你操這些閑心前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陳演打斷了姜蜜的支支吾吾,語速很快,語氣生硬道。
陳演的音量大了幾分,姜蜜被他說得一愣,不知怎地,眼眶開始發熱。
陳演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看着姜蜜睜大眼睛,眼淚汪汪地看着他,他喉結滑動了下,抿唇和她對視。
胸腔裡從下午就開始累積的情緒像是被一點點壓縮,最後壓縮成小小的一團,他把這團情緒放到角落,找回理智道:“對不起...”
他沒說這句話還好,姜蜜隻是眼圈發紅,這句話說完,她眼眶裡蓦地就彙聚了一汪水,然後就像排着隊一樣争先恐後地掉下來。
陳演一下想起他帶姜蜜去送江川那天,回來的車上她也是這麼哭。
一點聲音都沒有,隻有肩膀輕輕地聳動,當時他隻覺得麻煩,現在她望着他,哭得一臉委屈,陳演此時才明白,這豈止是麻煩。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陳演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正費力地措辭,兩女一男出了電梯往他們的方向走,那兩個女生看見他們盯了一會兒,推了下身邊的男生說了什麼。
然後那個男生打頭帶着她們走了過來,碰了下陳演的胳膊,“喂,你還真跟網上說得一樣,是個人渣啊,欺負女生算什麼本事?”
陳演皺眉,側頭看他。
另外兩個女生小聲幫腔,“對啊,沒想到他真是這樣的人,真夠沒品的。”
陳演現在沒心情理會這三人,隻把他們當作空氣,拉着姜蜜的胳膊就想走,卻被那個男生伸手攔住。
那男生長得人高馬大,個子比陳演稍矮,卻是一身誇張的肌肉,很是蠻橫地擋在陳演身前,怒目瞪着他。
陳演深吸一口氣,微低下頭和他對視,眉頭壓低,壓着火氣道:“讓、開。”
那男生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被他盯着,脖子後面突然涼飕飕的,還沒等回神,竟然下意識退了半步。
陳演沒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拉着姜蜜的胳膊往前走,沒走出幾步,手卻突然被甩開了。
他愣了下,低頭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又看向一旁的姜蜜。
姜蜜卻沒看他,幹脆地轉身往後走。
陳演站在原地沒動。
那團被他放在角落的情緒又回到了心髒中央,小小一團卻沉甸甸地壓着他擡不起腳步。
從下午到現在的奔波,遲來的疲憊襲來,像是有什麼在一點點抽空他的力氣。
陳演微揚起下巴自嘲地笑了下,沒有回頭,邁步往前走。
他腳步一動,就聽見身後姜蜜緊繃的聲音,“雖然謝謝你們出于好心想幫我,但是...但是,其實晚上我在樓上就想跟你們說了...陳演哥不是網上說得那樣的,剛才他也沒有欺負我,希望你們不要随便聽信謠言,更不要随便評價他的人品。”
那三人半晌沒說話,嘟嘟囔囔地小聲吐槽着走了。
他們路過陳演身邊時,他聽見其中一個女生罵了聲晦氣。
另外一個小聲道:“這是什麼缺心眼的頂級戀愛腦啊。”
陳演站在那,腳下像生了根。
姜蜜一陣風一樣小跑回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臉上還帶着殘留的淚痕,卻眉開眼笑地說:“我可太勇敢了,陳演哥,你看到了嗎,那個男生胳膊比我兩個都粗呢,晚上我就想說他們了...”
陳演彎下腰,湊到她面前盯着她,他眉頭絞在一起,仔細地觀察她臉上每一個細節,從濕漉漉的睫毛,到粉紅的臉頰,再到格外小巧的耳朵,像是在看什麼從未見過的物種,又像是想穿破皮囊,看清她冒傻氣的腦袋裡倒底裝着什麼。
剛才難過到流淚的委屈在她臉上還能看見痕迹,又似乎眨眼間就被她抛到腦後了。
面前的女孩臉紅得厲害,如果她腦袋裡裝着水,那現在應該已經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