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甯不想聽這種沒意義的車轱辘話,她問:“有什麼事?”
聞耀祖拇指捏着食指,做出一個搓捏的動作:“既然你喜歡他,我又替你們宋家養了他這麼多年,我要點辛苦費不過分吧?”
宋昭甯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她轉頭看向守在門口的小李,對她輕微而隐秘地搖了搖頭。
小李怔了怔,心領神會,悄悄對漂亮老闆比出一個OK的手勢。
這些事情,不要讓聞希知道。
聞耀祖還在等她的回答,他自顧自,絮絮叨叨地,說自己多不容易。
家裡養着一個親生的,外頭還要養着兩個收留的。他父母生前有錢,可人死了,一了百了,曾經三百尺的豪宅被拍賣,唯有一間落在外婆名下的小平房可以遮風避雨,後來輸得眼紅,隻能以市價的三分之一賣掉。
他說到這裡,手機震動,宋昭甯垂眸掃過,又是一串陌生的号碼。
不用想,席越那個瘋子不可能安靜一晚上。
她按掉電話,不出意外,對方的第二通緊追而來。
宋昭甯任由他占據這條通話線路,将震動模式調成靜音模式後,終于看向手舞足蹈的聞耀祖。
那雙眼睛裡迸發出病态又可怕的神采,宋昭甯沉靜地點了點頭,他立刻漫天要價:“三百萬……五百萬!嘿嘿,一千萬也可以,反正對宋老闆你來說,不過就是一台車子的錢吧。”
宋昭甯原本想說,護城不是每個二代都會買一千多萬的跑車充面子,而且能一次性拿出千萬級流動資金的二代也不多,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宋愈。
但她隻想到這裡,便覺得索然。
她把聞希從生死線上掙回來,甚至用不到一千萬。
聞耀祖還在激情四射地發表演講,說那些年多麼多麼不容易,說聞也打了多少份工,其實他的本科大學很好,也有繼續深造的可能,但沒有錢,于是一切寸步難行。
宋昭甯沒有吃過這種苦,所以她隻是聽着,覺得又是荒誕,又是遺憾。
聞耀祖口幹舌燥地說完,朝她伸出那隻缺了小尾指的手。
掌心皲裂破皮,像一棵大火焚燒過後枯朽蜷曲的樹皮。
細跟笃定地踩了兩步,她平靜道:“報警,我懷疑他吸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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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這句話,來自陌生号碼的第十七通電話驟然掐斷。
宋昭甯撥了回去。
她厭倦了貓和老鼠的遊戲,她不喜歡圍獵别人,也不喜歡把自己置于弱勢的地位。
但是席越沒接。
她沉默一瞬,轉而撥打了聞也的手機。
他的手機鈴聲應該是套餐辦理時的贈送産物,非常老土的非主流時期流行音樂,宋昭甯耐着半分鐘的性子聽完,電話沒有被接起。
聞耀祖很快被人高馬大的保安反剪着胳膊扭送上警車,離開時扯着沙啞難聽的喉嚨叫罵,她這輩子都沒聽過那麼多不堪入耳的字眼。
宋昭甯想了想,第三通電話轉給接手聞耀祖的警局,特别關照了這位不光爛賭且存在吸毒可能的老油條。
不管具體結果是什麼,他今年别想安生地過一個好年了。
她攥着手機,長長地歎了口氣。
馮院好整以暇地看完了整出戲,保溫杯又換了新的茶葉,他仔細觑着她在天光下蒼白又淡漠的側臉,問:“要不要一起吃飯?”
宋昭甯搖頭:“還有事。”
“有事也要吃飯。”馮院老神在在:“公司的事情,真要撂開手?”
“難。”
權柄交接是一件複雜且耗時的事情,她沒有天真到覺得自己擁有甩手不幹的任性,宋老爺子的那番話,比起試探,其實更像一種變相的敲打。
“你也不容易,這些年,如果可以休息的話,應該好好給自己放假。”
宋昭甯笑了笑:“我知道。”
并肩站了會兒,馮院眯了眯眼,随手點了個路過的男醫生:“小鐘,等會兒吃完飯,找兩個力氣大的,你們把這樹扶一下……是不是歪了?”
鐘醫生看了一眼,笑道:“好像是有些。宋總好,要一起吃飯嗎?”
她又說不用。
馮院睇她,眼尾有散開的皺紋:“你行情很好的。百分之八十來宜睦的醫生,都沖着你。”
宋昭甯不接他的高帽:“那是因為我是一位有良心的好老闆。”
馮院長長地嗯了聲:“你确實很好。雖然在事業這方面,你的完成度不如當年的宋微,但是論對員工和下屬,你是頭一份的大慈善家。”
大慈善家。
這個稱呼莫名耳熟,宋昭甯擡手掐住疲倦眉心,緩了兩秒。
“媽媽一定會很生氣。”
馮院轉過頭,眼神平靜地看着她:“隻是生氣嗎?”
宋昭甯略顯無力:“也許還有失望和傷心。其實我不太能夠承受他們對我的期待,我沒有天賦,不像宋斂遊刃有餘,很多事情,也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馮叔叔,我隻是個試圖借助藝術館逃脫現實壓力的普通人而已,結果我的藝術館還被燒了。”
“不是所有孩子都要回應父母的期待。”馮院神色複雜:“如果是你父親,他一定會希望你能夠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懂。”
她最後點頭,眼裡淌過安靜笑意:“顧叔叔對聞也的期待比對我高,所以那幾年裡,我是更幸運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