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場館,偌大的白色玻璃休息室裡隻有費董一人。
宋昭甯目光環繞,不意外地拉開歐式藤椅,笑問:“馥瞳呢?”
費董老神在在地沏茶,她品茶香,知是禦前八棵。
“馥瞳和懷小姐陪章導去了,我一孤家寡人,連個陪我喝茶的人都沒有。”
“費叔叔,如果您不介意,我自請陪您?”
費董朝她豎起大拇指,精幹手腕纏了一串象牙檀珠。
費家早年發家的手段算不得清白幹淨,如今改革春風吹滿地,費家早把黑色産業洗到明面上來,現在倒是吃齋念佛,聽說還為靈慈寺捐贈金身菩薩。
“這群小孩裡,費叔叔最看重你。你們宋家祖墳冒青煙,各個頂尖,都是能成事的性子。”
宋昭甯起腕沏茶,她學過傳統茶道,三起三落的動态異常幹淨利落。
清透茶水恰到好處,既不多,也不少。
沏茶如做人,一看她遞過來的這杯茶,便知宋家這孩子做事是能迂回的。
“費叔叔這話,把小愈和盈詞也誇進去了嗎?”她笑問。
費董哈哈大笑:“宋愈那小王八蛋,人脈資源比他哥哥還吃得開!至于盈詞嘛,志不在此,都挺好。你們各有各的命數和發展。”
他膝下無子無女,對年輕小輩總多一份寬容,是以公事私事,人情往來,多願意提點一兩句。
閑聊兩句,宋昭甯按下白色呼喚鈴,經理和門童應聲而入。
費董把空杯子擱在茶幾,說:“拿我的球杆給宋小姐。”
宋昭甯微笑,沒有接受,卻不拒絕:“恐不趁手。承蒙費叔叔擡愛,我更習慣用自己的東西。”
他們都有各自的高爾夫球杆,因此經理吩咐兩句,門童去而複返,很快抱着宋昭甯先前購置的Dunlop球杆。
但,她說的,自然不是球杆。
生意場上爾虞我詐,兵行險招,宋昭甯奉手,由他開球。
這項起源于十五世紀的貴族運動,發展到今日已然成為平□□動。
不過自诩豪門上流的家族通常讓選定的繼承人學會各種各樣與優雅、涵養、貴氣有關的運動。
高爾夫也是其中之一。
頂級球杆自然帶來頂級手感,宋昭甯随意揮舞兩下,站姿、動作、揚手的起落姿勢,教科書般的完美。
三言兩句,無數機鋒。
哪怕是刀山火海官海沉浮的老油條,也不得不為宋昭甯滴水不漏的說辭鼓掌。
當年的宋微就是個極有手段的性子,她的女兒,自然一脈相承,甚至青出于藍。
打球的目的隻為取樂,而非輸赢。
半程下來,費董心滿意足。
他到底年紀大了,哪怕是這類幾乎不用挪動的運動也倍感疲乏,宋昭甯命人換一壺新的茶水,費董卻在這時睜開老辣精明的目光,手指撚着檀珠攔了她一道。
“老茶好,老茶入口甘甜,回味無窮。”
宋昭甯順勢換了說辭,讓人把顧小姐請過來,并上顧小姐最愛的下午茶。
費董似笑非笑地往後仰靠,微微阖上的雙眼寒光閃爍。玻璃房内溫度适宜,他惬意地松了松肩頸。
“你倒是費心記得拿小丫頭愛吃什麼。”
宋昭甯莞爾一笑,輕言道:“一點小事,不打緊。”
顧馥瞳的腳步聲很有意思,失了穩重的輕快調皮,不乏少女明麗純質的心思。
“大伯!”
她如一隻花蝴蝶撲到費董身邊,白色短裙蕩漾輕盈弧度。
少女鐘情的淺淡果香瞬間彌漫,她巧笑倩兮,撒完嬌,轉頭對宋昭甯柔柔地羞赧一笑:“甯甯姐。”
顧馥瞳是費董表弟的女兒。
他膝下無人繼承,是以顧馥瞳幼時将他認作二爸爸,據說費董前些年立下的遺囑裡,80%由顧馥瞳繼承。
顧家不讓小女兒接觸生意場的事情,是以養成了天真爛漫的性子,此刻雙手托腮,眼睫閃亮,對費董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費董時不時附和兩句,笑得眼皮打褶,眼底浮現不加掩飾的溺愛。
宋昭甯安靜聽着,隻在費董看似無奈的征詢中微微點頭:“馥瞳快言快語,甚是可愛。”
之後再說什麼,宋昭甯無心再聽。
她尋了個借口,沒讓球童代勞,自己拎了球杆去找懷願。
章導臨時有事,先一步離開。
臨走前和宋昭甯打了照面,真假不定地埋怨:“你呀……又給我尋了個麻煩。”
宋昭甯勾唇,球杆放到一旁,親自挽了章名卉的手臂,不卑不亢地笑道:“我從第一天認識她就知道,這女人是個麻煩。但,麻煩才有挑戰性。以您對女主角的要求,當然有演技更勝的選擇,不過綜合考量,還是懷願,不是嗎?”
章名卉搖頭失笑:“你這句不是嗎,我可回答不了。我下午要飛北京,和主創團隊有一場會面,過兩天讓她也來。既然走了你的面子,當然得拿出不一樣的誠意。”
宋昭甯笑說明白。
她打電話給機場,讓開VIP通行道路,章名卉笑她小題大做,宋昭甯不辯駁,一息笑意。
目送章名卉上車,懷願笑眯眯地和章導說再見。
章導降下車窗,囑咐兩句:“好好準備,别馬虎。”
懷願笑眯眯地回答:“遵命。”
宋昭甯睨她一眼:“盡興了?”
懷願挽上她手腕,笑道:“宋總親自牽頭的局,哪敢不盡興。說真的,我有時候……”
話音戛然而止,懷願順着她視線望去,專供工作人員休息的廂房,安靜地坐着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