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這?”
保镖蹲在她身側,從懷中抽出柔軟手絹遞給她,意識是這墨鏡男怎麼處理。
宋昭甯胡亂地擦拭聞也臉上的血迹,她一咬牙:“帶走,别讓他死了。”
保镖明白,沒對聞也投去半個視線,一人扛着墨鏡男的頭,一人扛着墨鏡男的腳,從抵達到清場半分鐘。
“聞也。”
宋昭甯雙手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空洞蒼白的視線對上自己,她強硬道:“看着我!别擔心,他死不了,我不會讓他死的。”
她的手,溫暖而潔淨,還帶着一種聞也十分陌生的香氣。
但也不真的陌生,至少,在宋家那幾年,他最熟悉宋昭甯的味道。常是她走過的地方,五分鐘留有盈香。
宋昭甯……?
宋昭甯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的思緒陷入一池溫水,耳膜因為腎上腺素激升嗡嗡作響,修長眉宇卻凝着深重戾氣。
“是你。”
宋昭甯見他終于回神,不覺心下一松,她點頭,撐着膝彎站起身,同時向他伸出一隻手。
她的手指,修剪齊整,幹淨漂亮。
他記得宋昭甯很小時練習鋼琴和大提琴,他有時候路過三層琴房,能聽見輕緩溫柔的琴音。
聞也沒有牽她的手。
“能走嗎?”
他聲音很啞,再開口,像是孩童牙牙學語,聲線擠壓到走調:“可以。”
宋昭甯讓聞也上車,他一動不動。
隻垂着眼,看自己滿身滿手的鮮血。
有一些是他的,有一些不是。
……這其中,也有宋昭甯的嗎?
他想不下去,腳步一晃,險險栽倒。
宋昭甯單手握着手機講電話,另隻手橫過來撐住了他。
她語氣不急不緩:“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不用,我這邊能解決。”
三兩句,倉促收線,手機重新丢回座椅。
“上車。”她堅持。
聞也還是不動。
冷風鋪天蓋地,不遠處一棵歪脖子樹被吹得東倒西歪,稀疏枝桠沙沙地響。
又要下雨了。
她等得不耐煩,轉頭甩上星空黑的儲物匣,敲着煙盒抖出一支細煙,她咬着煙管,怎麼都找不到打火機。
聞也渾身汗濕,他無動于衷地看着宋昭甯愈發煩躁的翻找舉動,片刻,不知哪根筋沒有搭對,把褲子口袋裡的廉價打火機遞給她。
少頃,宋昭甯眼尾微微一挑,沒有伸手接過,她半倚着腰,勾勾手指,低聲:“勞駕,借個火。”
聞也摁住打火機,兩人之間簇起一束微缈火光,瞬息間被疾風撲滅。
這個距離,無限拉近彼此距離。
聞也甚至聽得清宋昭甯微微的歎息聲。
他比她高得多,看她時總自然而然地低頭。
這是他幾乎刻在了骨血裡的記憶。
聞也走兩步,擋在風口,再次垂眸替她點煙。
距離很近,呼吸交纏,宋昭甯長長地吐出彌白煙霧,她的心跳終于漸漸平緩。
“下次,你要學會向正确的人求助。”
她并指夾煙,反手搭着聞也肩膀,指尖輕輕地截斷了半截灰燼。
他從肩到背完全緊繃,喉結上下滾動,她指尖纏繞的那一縷白色煙霧,就像死神鍘刀陰森森地劃過他最脆弱的命門。
吊橋效應,她想。
誠然,此時此刻的聞也,不符合她對“漂亮”的期待,但受過傷又流了血的男人,格外危險,格外矚目,格外……
那場燒了多年的大火再次鋪天蓋地,熱烈又絢爛地燃燒着她。
宋昭甯呼吸略微急促,她收回手,随意碾滅煙蒂。
聞也在這時打破平靜。
他嗓音仍是啞,但聽得出平靜。
“你說你?”
她愣幾秒,反應過來。
他低頭,想後退避開,宋昭甯之前夾過煙的手指松松扣住他咽喉。
聞也的眉弓和眼窩異乎尋常的深,眼瞳黑而皮膚白,他冷浸浸地一擡眼,懶扯了下唇角,向她露出一個非常難看的似笑非笑。
“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對我這麼說過。”
宋昭甯挑眉:“然後?”
“然後——”
然後他弄丢了她,而她遺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