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如晤，展信舒顔。

前些天我回了趟紀家，圍牆外你喜歡的那棵枯樹長了許多新的枝桠，我也才得知它是一棵柿子樹，好奇怪，為什麼它沒有結果。

房間裡的折紙我用玻璃瓶封存好了，我想你應該不介意我把它們放在小洋房客廳處的展櫃裡。去年院子裡埋下的那些種子破土發芽、抽枝長苞，長得很好，就在上一周，它們開花了，豔麗得和小時候看見的沒什麼兩樣。水果湖解凍後我清理了一遍那些瘋長的水草，裡面的小魚看起來自由了許多，紀笊和栗子一樣喜歡跳進去吸水吐泡泡玩。

對了，紀笊說，希望你能夠有一趟愉快的旅途。

我已經不做上校了。

伏恩的制度推翻重建後，一切變得和從前一樣，但似乎又不太一樣。那些堆積的文件處理完後我就不再去高塔日複一日地工作，也不再去愛麗舍的那棟大樓，那位新上任的人民帶領者挺可靠的。

簡文成邀請我去梨花看新一屆畢業向導的晚會，我去了，還和他商量着把舊圖書館翻新後面向公衆開放，那些文獻書籍也得以被更多需要的人借閱。

去回音資料室幫忙整理檔案時恰巧發現了你的，我還是第一次認真地看完你的畢業旅途計劃，原來這個世界那麼大，還有那麼多别樣的、鮮活的風景，我想着自己隻把你困在克裡亞确實太過分。

忽然發現這幾十年來，除了不斷地出任務、和異種打打殺殺，我似乎沒有任何愛好。

真是好無聊的一個人。

原先被擱置的祭奠，我獨自去了，關洵舅舅就葬在媽媽旁邊。

這次買的還是茉莉，兩束，也不知道關洵會不會喜歡。花還是用牛皮色亞麻布包着，我拿絲帶綁了兩個漂亮的蝴蝶結，不過沒你綁的好看。

你離開克裡亞的事我傳達給了她們，也許是替你感到高興，被陰天籠罩了小半個月的都城終于得以收到陽光的洗禮。

我也很高興。

你應該發現了口袋裡的戒指吧，先前我在折紙堆裡翻找到的時候，它缺了一個口，塵埃吞噬掉表面的光澤，變得灰撲撲的。後來我回到白街的珠寶店想要将它修補，卻發現那裡已經變成了一家書店，我站在門前許久後才發現你和手裡的戒指一樣，在被我磨損，侵蝕。

那時候好累好累，風筝線勒進我的手心，血流不止。每天夜裡，我都問自己：還不放手嗎？

我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說：不要，你喜歡她，你愛她，你不能放手，風筝線斷了，她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可是你的眼淚好苦好苦。

你總是皺着眉頭，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像一朵缺水而枯萎的花，随時都會死去。

于是，我告訴自己：她不喜歡你。

好吧，我放手，放你去到任何一個你想要去的地方，哪怕從今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你。我也終于明白，我應該尊重你的一切，包括你不愛我這件事。

你離開的那天，我去了車站，圍巾很襯你。戒指我修複了放在那件你常穿的大衣口袋裡，但似乎複原得有點失敗，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

今年的生日快要到了，不知道到時候你會在哪裡，或許你已經離開了祝域，又或許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你正在伏恩版圖上的某個小村落中欣賞日出，你開心的話，那再好不過。

提筆時我想了許久，不知道怎麼下筆，最後隻好洋洋灑灑地寫了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不過沒關系，也許你連信都不會打開。

禮物夾在信裡，希望你會喜歡......

如果...有一天你故地重遊的話，是否可以再次相見？”

信封裡掉落出那份提前送來的生日禮物，一張鳥尾花書簽。幹花做的，顔色倒是一點也沒淡去，冷裱膜把它完好地封住，樣子很漂亮。

褚蓁将信紙和幹花書簽一塊放回信封中封好，又将它們同那張标有目的地的旅遊地圖一起放在背包的夾層中，然後踏上了這一趟旅程。

再次回到民南小鎮已經是夏天了。霍醫生一見到她就立刻擁了上來，抱得她差點沒站穩當，女人上上下下看她一眼，然後來了一句：“找到你丈夫了？”

褚蓁扶額苦笑，和她打哈哈，“額找到了找到了...”

霍醫生往她身後左看右看問她：“沒見到啊，沒和你一起來？哎喲，你娃娃呢？小明月呢？”

忍無可忍時，就無須再忍，褚蓁捂住她的嘴，讪笑，“沒來，太遠了，在家奶孩子呢。”

霍醫生信了，順便把這個消息在兩小時裡傳達給了醫院的所有人。

太熱情了...褚蓁隻好落荒而逃到買狗奴的戚老闆店裡，卻發現裡面在賣小狗小貓。老闆似乎沒認出她來，還招呼着她多看看。

“老闆，之前我在你這寄養過一隻狗奴，您不記得了？”

姓戚的顫巍巍戴上眼睛看她，才忽地大叫一聲：“我的老天爺，是您啊，先前我和您一直聯系不上，我也正苦惱着這事呢？”

他回過頭到收銀的櫃子裡拿出一疊錢用袋子裝好拿給她，說：“你不知道去年冬季掃奴一事？”

她搖搖頭，接過了老闆塞過來的錢。戚老闆哀聲長歎，“不知怎麼搞的，伏恩那邊搞了個什麼新政策，所有黑色貿易都被政府掃蕩了，更别提我們這賣狗奴的了，被抓到是要掉腦袋的。”

“當時一堆士兵過來要扣押我，我哪裡還敢開，所有的狗奴都由上面的人帶走了。你寄養在我這裡的那隻，自然而然...不是我不幫你，這錢也就剩這麼多，姑娘你拿走吧，可别找我了。”

說着，褚蓁就被他推出了門外。按照他的話來說，狄梓雅或許已經重獲自由了，也就是說，她是生是死都和自己再無關系。

小鎮裡購買的房子還在，環境清幽，鄰裡和睦，褚蓁在這小住了一段時間才離開。

去加南州的時候，她恰巧路過亞爾聖，污染異種的問題并沒有徹底解決，但聽說亞爾聖州研究出了新的試劑能夠應對異種，幫他們找回原本的人類意識，受污染的區域也在一步步縮減。

即便有更好的通行選擇，但褚蓁還是選擇又一次獨自穿過佛加蒙林，也如她所願地見到了路珂。

這回她終于知道為什麼當初被人注射了NCL後卻沒有獲取到路文柏的情感記憶，原來是路珂将NCL中的切片換成了她自己的。

褚蓁看着半異化的女人思考，那路珂現在算什麼呢？有着半異變的形體卻還保留着人類的意識，因為正常人類的驅逐而不得不躲在佛加林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