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溫暖的辦公區等了三小時,從天亮到天黑,室内越暖,她的心越冷。直到牆上的鐘表走完第四圈,紀筠也沒上來。
護衛兵帶着餐食過來通知她,紀筠還在忙着,可能要等到晚上九點。菜色很好,但她沒有胃口,她讓過來的護衛兵轉達自己的話:“記得吃飯。”
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她起身下樓,離開了愛麗舍大樓,獨自去白街到從前的糖水鋪買了份很甜的甘蔗馬蹄糖水。
店鋪的位置沒有變,但那個總是笑意盈盈的阿婆不在了,換了個年輕的姑娘,她問她:“從前的那個阿婆呢?”
那個女孩有些悲傷地說:“都城被攻打的時候,死了。”
難過的消息已經聽得足夠多了,她拎着糖水匆匆逃離回家。
冬夜溫度降得厲害,她坐在客廳裡喝完糖水後總覺得自己應該忙起來,索性把家務統統做完,但就算這樣,擡頭一看,牆上的時針也還沒指到十點。
然後她去了水果湖,想要讓自己跳個不停的心髒安靜一點。
[主人,别不開心了,我給你表演一個滋水花吧]
她把精神體放了出來,栗子感知得到她心情不佳,于是變着法地想讓她開心一點。它鑽進還未凍結的湖水裡猛地吸了好大一口水,然後浮出水面,伸出自己的幾隻觸手,讓湖水順着觸手上的氣孔迸出。
它旋轉着身體,滋出來的水在空中飛揚四濺,栗子像一個會移動的活體噴泉在她周身漂浮。
低淺的笑聲從褚蓁嘴邊溢出。
栗子看主人笑了,覺得有效果,于是在水噴完以後決定再次跳進湖水裡,再給她表演一次。不過,褚蓁制止了它。
她朝它招手,水母栗子變成小小的一隻浮到她的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特别好看,不愧是你的拿手絕活”,她用指尖戳着栗子胖嘟嘟的臉頰肉,“湖水太冰,不要再跳了,就在我身邊坐着,陪我一小會就好。”
她拍了拍身邊的空位,水母順從地一屁股坐了上去,語氣有些郁悶:[主人,雖然你剛剛笑了,但是你的情緒好像還是負值。]
小水母捂着自己不存在的心髒,緊皺眉頭。它和褚蓁意識情緒相連,褚蓁高不高興,難不難過,它比誰都清楚。
可是,它總是不明白,為什麼褚蓁有的時候雖然臉上笑着,但她的另一面卻在流眼淚。
“因為糖水鋪的阿婆我再也見不到了。”
栗子延伸自己的幾隻觸手,統統扒到褚蓁的頭頂,然後揉搓,它安慰褚蓁:[可是主人你以前不是和我說,隻要擡頭就可以和那些見不到的人再次相見嗎?]
還在滴水的觸手弄濕了她的頭發,她将觸手拉下來,擡頭看向天空,今夜沒有烏雲,但也沒有星星。
所以她今晚見不到糖水鋪的阿婆。
她很輕聲地回答:“不是任何時候都可看見的,沒有星星的時候,夜晚就隻剩下想念了。”
[哦,好吧],它不解,隻是悶悶地回應。
也許是在外面待得太久,有人找來了。
“出來散步也不穿厚一點,會着涼的”
栗子見紀筠過來,一溜煙地回到精神圖景之中,給他們留下獨處的空間。
快要淩晨時,紀筠回到了小洋房。屋裡留了燈,空氣裡有糖水的甜味,暖意融融,但唯獨不見褚蓁的蹤影。
他上樓,擡頭看到陽台上挂着的那件大衣。衣服已經被褚蓁洗淨,風吹得它在空中飄蕩,也吹得他的心如冰窟。
也許,她什麼都知道了。
他拿上衣服,出門去找她,如願在她從前常去的湖邊找到了褚蓁。
看到她的那一秒,他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大樹下,隐沒夜色裡,沉默地、貪婪地看着她單薄的背影。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有些低劣地慶幸着褚蓁沒什麼地方可去,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就找到她,擁有她。
直到她在寒風中低咳,他才從夢影中清醒,走上前去,握住她冰涼的手,他問她:“要回去嗎?”
回答和他料想的一樣,對方搖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