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蓁站在人群一米開外處停住,不等她做好心理準備,站在最外側的一個哨兵眼尖的瞧見了她,并大聲宣告了她的到來。
“噢,褚蓁!你終于來了。”
聲音耳熟,粗犷洪亮,他就是那個給褚蓁打電話的人。
原本聚集成小圈的衆人紛紛回頭看向褚蓁,而褚蓁也由此得以從挪開的人群縫隙中和躺在血泊裡的宣語燕相視。
一滴眼淚從宣語燕的眼角滑落,接着流進了她幹涸的唇,宣語燕張合着嘴角,無聲地和褚蓁說着什麼,沒幾秒她就開始劇烈咳嗽,于是,黑色的血混着鹹苦的淚從她的口腔噴出。
周圍的人順勢散開來。
褚蓁驚慌的一顆心終于冰涼得徹底。她将僵硬的身體挪到宣語燕跟前,握上她無力的手,抖着聲音問她:“這是怎麼了?”
一開口,自己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湧出,褚蓁輕輕抹去宣語燕嘴角的血,抖着手臂撫上她的額頭。
事情和她想的一樣壞,宣語燕的精神圖景已經完全坍塌了,她的圖景變成一片空白,空蕩蕩的,白茫茫一片,那裡隻剩下無盡的寒冷,這是向導泯滅的前兆。
“小...小野啊”,宣語燕想要和她說話,但嘴裡的血,淹沒了她的話語。
“宣阿姨,您...别說話,沒關系的,我可以,我可以救你...”
一瞬間,龐大的水母精神體在她一旁聚形,水母飄上褚蓁倆人頭頂不斷變大,陰影将她們籠罩,随後千百隻觸手生長而出,細長的觸手不斷互相交織,迅速形成将褚蓁和宣語燕與衆人隔絕開來的觸手簾。
在獨立的水母簾空間裡,精神體栗子的兩條觸手鑽入宣語燕的太陽穴中,褚蓁也閉眼進入那一片冰天雪地。
【主人,這裡...什麼也沒有】
【你想要将圖景再生,是沒有可能的...】
望着沒有盡頭的一片白,無力感和着刺骨的冷意席卷了她的全身。
“我不信。”
攤開手掌,一株無名的草在她手心出現,褚蓁蹲下身體,埋頭徒手在堅硬的凍土上開挖。
【主人...】
【栗子沒有騙你...】
“我說了我不相信!”
一個淺淺的土坑出現,那顆在冷風中搖搖欲倒的小草和褚蓁飄渺的、倔強的話語被一同種下。
【主人,至少,你應該抓住最後的時間和宣夫人告别...】
土塊還沒有完全埋回去,那顆剛觸碰到泥土的草卻在一瞬間變得枯黃,失去了生命力,褚蓁的希望也就此消逝。
她撐着地面站起,淚眼朦胧中,在一片單調的白色裡看見了一抹烈焰的紅。
“那是...什麼?”
那抹紅色的身影和她們隔得很遠,在白色世界的盡頭,不管褚蓁如何奮力奔跑靠近,她們之間的距離卻沒有任何變化。
【那是宣夫人的精神體,隻剩下一抹光影了,很快它就會散去,宣夫人也會随之...】
不願聽到那句話,褚蓁睜開了眼,發現宣語燕正努力擡手想要抹去她眼角的淚水,她安靜地配合着低下頭,讓宣語燕如願地替她擦去眼淚。
一隻很小很小的、幾近透明的精神體浮現在宣語燕的耳側,和她在圖景中看見的相比,這隻火烈鳥看上去黯淡無光,身上的羽毛變成了粉白色,像新生的火烈鳥幼崽。
精神體親昵地在宣語燕耳邊蹭着,女人露出了一點笑,“還..還以為,見不到它了呢...”
“辛苦你還...還把它拉回來”,粘稠的血源源不斷地湧出,宣語燕的胸口劇烈地起伏。
為了聽清,褚蓁側耳貼近到宣語燕的唇邊,任由鮮血浸染她的發絲。
“咳咳咳,小...小野,我的哥哥,我的哥哥不是壞人,我們...我們家沒有......”
“嘀嘀嘀嘀嘀嘀”
劇烈的警報聲從銀色手環中響起,上面顯示着褚蓁的精神能力值不斷下降,瀕臨界點,這意味着她的精神體能力完全透支,沒辦法再強行給宣語燕輸送精神力。
沒了精神力,宣語燕很快就會...就會死去。
宣語燕會死去,像很多年前褚蓁的父母一樣,死在她的面前。
“褚蓁!出來,收回你的精神體。”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想死也别死在這!聽見沒有,收回你的精神體!”
是關洵,他憤怒的聲音在觸手簾外響起。
“他奶奶的,我看這姑娘就是吃硬不吃軟,耽誤我們下班。”
“關洵,你讓開。”
“砰!”
一顆子彈打進水母精神體的傘狀部位。由于水母傘狀體本身就是透明的,那枚黑色的子彈嵌入其中,就像是高懸在空中,威逼着傘狀體下的褚蓁松開觸手簾,松開和宣語燕緊握的手。
褚蓁對那枚懸在頭頂的子彈毫不在意,她俯身繼續聽着宣語燕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小野,小野啊...走吧,走吧,這裡壞人..太多,風雨太盛。”
“你要...離開克裡亞,随風...飄走吧,去到天涯海角...”
“去到...”
[嘀嘀嘀嘀嘀嘀——]
手環泛出紅光,警報聲長鳴,精神體栗子再也支撐不住,身形縮成小小的一團鑽回了圖景之中。
褚蓁懷裡的宣語燕在最後一刻忽然用力捏緊她的手,直到緩緩将最後一個字吐出後,永辭于世。
那隻小小的火烈鳥也随着宣語燕的死去在無聲湮滅......
“去到...”
“春風吹又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