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商秋水去結了賬,大方道“我請客”。這頓飯吃到最後,大家都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除了不願讓人察覺到異樣的遊君十。
難得有這麼多可以稱之為“朋友”的同院學子,她還跟他們一起吃飯了……
遊君十不想打擾了大家的興緻。
邊天渡見遊君十垂着頭離開了,搖了搖折扇,若有所思。然後他半拖半拎地把商秋水給帶走了。
“我的大小姐,你可長點心眼兒吧。”
這番話一出,瞬間阻止了商秋水還想跟着遊君十回屋聊天的想法。
“邊天渡,你什麼意思啊?”
“意思就是——上了半天課,你不累嗎?下午沒有學程了,各回各屋歇會兒吧。”邊天渡組織好了措辭,下巴微揚道,“你沒看見人累得直接走了?”
他哪裡會看不出來,遊君十提到“禹洛”後臉色瞬間就變了?
但顯然,遊君十不願多說。
大概是不想讓人擔心吧。
邊天渡搖了搖頭,想到早上的訓練強度,啪的收了折扇,轉過身将商秋水背了起來。
“你幹嗎……這是在學院裡!”
商秋水驚呼一聲,掙紮幾下,發現是徒勞無功,隻好側着頭把臉埋在邊天渡的肩膀上。
“這不是背你回去嗎?”邊天渡将背後的人整個往上擡了擡,柔聲道,“你别多想,也别再亂動了……小心掉下來。”
每個人都有不願言說的事情。
若是當事人不主動開口,那麼就沒有必要追問。
哎,隻有這個反應慢半拍的大小姐不懂這個道理……
幸好他在。
邊天渡如同小時候一般,背着長大後的商秋水,也走得極為穩當。
萬泉學院招新的最低年齡限制為十六歲,而邊天渡今年十七。
若不是為了等商秋水一起來求學,說不定他早就遇到别的朋友,有一番不同的際遇了。
但世事無常——
卻沒有如果。
小時候就說要一直陪着自己的人,現下仍然安安穩穩地待在他背上。
雖然商秋水不會承認就是了。
邊天渡背着商秋水,朝着樹林西邊走去,心情頗好地哼起了小曲兒。
*
回到屋裡的遊君十直接往床上一倒,擡起胳膊遮住了雙眼。
下午沒有學程……
倒是可以暫時休息一會兒了。
剛剛心情受了影響,食不下咽。現在想想,真的很心疼那一桌子的大魚大肉。
但她不怨任何人。
就算不提及禹洛,不刻意去想遊行椿和卿南一,她的腦海中仍然會不斷浮現出那些畫面。
待她恢複實力,倘若真的再碰上了那魔修……
必定殺之而後快!
遊君十安靜地蜷縮在床上,眸中戾氣一閃而過。她側耳聽着瀑布嘩嘩的奔流聲,胸口輕而緩地起伏,仿佛在默默數着過往的諸般苦澀。
前世與今生的畫面交疊。
當時,各種聲響不斷傳入密室裡,魔修似乎還在家中不停翻找着什麼。
她吓得遲遲不敢出去,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可雙手卻止不住地發抖。
引靈境的修者,可以保持不吃不喝,甚至不眠不休的狀态數日。
遊君十就這麼獨自待在密室中,從神經緊繃,到最後不自覺地睡着,再打了個寒顫驚醒過來。
如此反複。
也許是五天,也許是半個月。
她不知道外面過了多久,直到院中沒了任何動靜,才敢從密室的通道裡爬出來。
密道的另一連接着城外的某一廢棄府邸,也記在他們家名下。
院落中明顯有被搜查過的痕迹。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裡實在是太久沒有啟用,而且破損不堪,以至于那些人一無所獲,所以并未有人留守。
遊君十手腳并用,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她不敢求助記憶裡的任何人,也不敢停下步伐,隻要耷拉下眼皮,仿佛就能聽到娘親的聲音,在自己身後撕心裂肺地喊着。
“跑啊——”
“别說話,快跑——千萬别回頭!”
遊君十就這麼跑出了十多裡路,直到夜幕降臨,身後那座城縮成了一個渺小的黑點。
甚至沒有勇氣,再回頭多看一眼。
遊君十翻了個身,時至今日仍然覺得費解。
那魔修究竟在家裡尋找着什麼,又是怎樣在祈山山腳發現她,并且認出她的?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未解之謎實在是太多了。
實在是令人煩躁。
遊君十閉上眼睛,神色恹恹地轉了回去,又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呼吸這才逐漸平穩。
她放松下來,沉入了夢鄉。
在夢裡,爹爹遊行椿和娘親卿南一都安然無事。他們陪着自己練劍,給自己講書中的知識,誇贊她從小就這麼有天賦,二人皆是滿臉幸福的模樣。
還答應下次陪她一起外出踏青。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仿佛觸手可及。
不遠處,看不清楚臉的一道身影拿着紙鸢跑了過來。
他大聲喊道:“等什麼等!今兒就開春了——趁東風,咱們放紙鸢去!”
床邊傳來“叮”的一聲,驟然打斷了遊君十接下來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