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姈用看似正常的語調開口的那一刻，所有怪物都安靜下來了。

啪。

強行扭轉180度的腦袋晃了晃，直接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的滾到了葉麟的腳下，那雙眼睛流出了黑色的血，隐約可見其中的怨毒。

“真的嗎？不要強撐啊。剛才你明明很害怕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們很樂意幫忙的。”

黑色的血沾到了她的鞋子上，葉姈嘴角一抽，心說你别把我的鞋子弄髒就是最好的幫忙了。

她很想将腳挪開，但是對方發現她的動作時眼中爆發出來的驚喜的光芒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正常人的腦袋是不可能掉到地上跟我說話的。

換句話說，現在地上沒有腦袋，也沒有黑血。

無視她！

葉姈在心裡默默給自己下達命令，用力地閉了閉眼睛，想要調節一下情緒，再度睜開的時候卻瞳孔猛縮。

穿着收銀員服裝的高大女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的身側，微微弓着腰，那張浮腫到五官都已經擠得看不見的臉幾乎貼到了她的臉旁邊。

“為什麼閉上眼睛呢？是看到了什麼讓人恐懼的東西嗎？”

女人黏膩的嗓音透出了某種迫不及待，這卻反而讓因為突發變故有一瞬間慌亂的葉姈找回了一點鎮定。

對方急了，這恰恰說明她的策略是正确的。

于是她拿捏了一下與人相處的正常尺度——她悲哀地發現自己記憶中的正常舉動居然已經需要用上演技來僞裝了。

總之，葉姈稍微側了側身子，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張仿佛随時會躺下油膩的泔水的臉龐。

“我不喜歡别人跟我靠得這麼近。”

她幾乎用上了渾身的力氣和演技，這才努力讓堅冰覆蓋上了臉龐，讓外面的牛鬼蛇神都無法窺見她真實的情緒。

“我不買關東煮，我得快點回家了。”

她本來還想再解釋一句家裡馬上就要到吃晚飯的時候了，但是又覺得正常人根本不會跟陌生人解釋這麼多，索性不要畫蛇添足，隻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果不其然，在她的表現沒有出什麼大問題——至少沒有流露出恐懼的前提下，即使眼前三個鬼東西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最終也沒有出手阻攔。

它們隻是沉默地注視着她即将離開的背影，讓她在走出便利店的前一刻都如芒在背。

……

離開便利店之後，葉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約離這裡十米遠的一棵樹下的骷髅。

不過這一次，她主動朝着自己之前拼命逃離的恐怖骷髅走了過去。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她已經知道這家夥到底是誰了。

“季純思？”

她眼中的骷髅微微晃了晃骨架。看不出臉上的表情，但卻能聽出語氣中的無奈。

原本詭異的呓語随着她的識破，也終于暫時失去了作用，暴露出了真正的人聲。

“你終于願意跟我好好講話了。話說，現在在你眼裡，我到底是什麼樣子？”

“算了，我不太感興趣，想來應該挺可怕的，不然你也不會是那副見了鬼的樣子。”

剝離了葉姈眼中那層陰間濾鏡的真實的維度，自始至終容貌都沒有改變的女人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不想知道自己現在在葉姈眼中到底是怎樣的陰間形象。

不過，她認真打量葉姈的眼神透露出了一絲欣慰。

“你剛才闖進那個便利店的時候，真是吓了我一跳。我差點以為你要出不來了。”

而不幸的是，在這座鬼城裡，覺醒者一直都沒有很好的能夠跟鬼怪正面抗衡的辦法。

因此，季純思猶豫再三，盡管在心裡反複告誡自己葉姈身為鑰匙的重要性，但最終還是隻能在便利店裡面鬼怪的虎視眈眈之下退避三舍。

但她也不甘心就此離開，生怕一不留神期待了這麼久的鑰匙就死在裡面了，隻好守在外面，寄望于對方能夠及時清醒過來。

好在葉姈确實沒有辜負她的期待，腦子足夠好使，真的勘破了幻想。

葉姈聞言隻是微微扯了扯嘴角，連一個劫後餘生的寬慰的笑都露不出來了。

從意識到自己的記憶有問題開始，她的大腦就一直維持着高速運轉，在凡茵家裡陷入無限夢境的時候，更是到達了一種巅峰。

盡管後面看似安全的幾個小時十分消磨人的警戒心，以至于突然發現鬼怪降臨身邊的時候，葉姈确實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後面她看着那些鬼怪店員顧客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展露猙獰的真容，都不帶僞裝一下的，也逐漸明白過來了。

它們希望自己違背規則。

就像在夢境模拟中那樣，讓她因為恐懼而維持不了鎮定。

獵物越是表現出不符合某種判定的慌亂，鬼怪受到的限制就越小，越能對她出手。

以此來推導的話，那個骷髅古怪的舉動也就能解釋了。

并不是鬼怪有多麼高明的本事，能夠悄無聲息地取代坐在駕駛座上的季純思，而是她的眼前被蒙上了一層恐怖的“濾鏡”。

而隻要識破了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将自己的異常表現出來，反複催眠自己就是這一座鬼城的一員，無視一切異常，就是最好的保命手段。

但是……真的這麼容易就結束了嗎？

别誤會，葉姈當然知道自己經曆的一切有多危險，這其中稍有不慎思維出現偏差就會死掉。

可是某種危機警報卻依舊在瘋狂長鳴，仿佛想要提醒她，有什麼被忽略了……

她皺着眉，陷入沉思。

而季純思見她沒什麼事就松了口氣，再一看天色，又皺了皺眉。

此時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了。

太陽正在一點點西沉，廣袤無垠的天空已經有接近一半都染上了暗色，隻剩下西邊最後的餘晖還在散發着餘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