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茵壓抑的心情才剛放松了一些,又立刻陷入了惶恐之中。
緊貼着耳邊的惡毒聲音像毒蟲一樣往耳膜裡鑽,讓她應激般地想要立刻起身,離身後披着人皮的怪物越遠越好。
她的腿不易察覺地瑟縮了一下,隐約有發力起身的意思——
但是就在最後一刻,她看到了對面那個叫葉姈的同學的眼睛。
那是怎樣的眼神啊,焦慮和不易察覺的驚慌在其中交織,但又隐隐含着一抹決然。
更重要的是,對方似乎也在看着自己。
這樣讓凡茵升起了一種錯覺:葉姈好像在等待着她接下來的舉動,然後再做出自己的抉擇。
她出神的那一瞬間,對面的女孩似乎意識到了對面傳遞過來的視線,飛快地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後微微搖了搖頭。
那搖頭的動作真的很輕微,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比平時随便轉下腦袋的幅度還小。
可就是那一瞬間,凡茵忽然感覺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整個人瞬間冷靜了不少。
她咬了咬牙,盡量不表現出任何奇怪的地方,也沒有與葉姈進行可能引起身後怪物警惕的眼神交流,假裝自己隻是盯着一個地方發愣,然後又突然回神。
不能慌,不能自亂陣腳。
不管身後那個披着人皮的鬼玩意到底是什麼目的,至少對方現在還沒有下手,隻要還沒有下手就還可以周旋——
對,她一定要好好周旋,虛與委移也好,絕不撕破臉皮,把自己和葉同學都安全地帶出去,然後趕緊向季姐她們求助!
至于自己最信任的季姐能不能應付這個怪物,又或者人類到底有沒有能夠反制怪物的手段……這暫時不在凡茵的思考範圍之内。
她的恐懼已經壓抑了太久了,急需離開眼下危險的處境,然後才會有餘力重新好好審視這段記憶。
而對面的葉姈在确定凡茵暫時不會起身之後就放松了點——天曉得每次凡茵一有激烈的反應對面那個鬼東西就會立刻暴起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她在這一關死了至少三次!
在确定凡茵不會因為恐懼而亂了陣腳之後,她的嘴上也沒有閑着——
因為她已經在夢境中領悟到了:原來沉默太久也會被判定為“違規”。
是的,她将目前這個化名萬喬的怪物所表現出來的行為機制暫時拟定為某種規則。
根據她死了十多次的經驗研究,在萬喬的面前,她們必須得遵從扮演規則,将她當做自己的同班同學,絕對不能流露出一點點異樣。
換句話說,不管是對于自己的“同學”無端感到害怕,還是在“愉快”聊天的時候突然逃跑,都會被視為違規,然後可愛的萬喬同學就會閃現到你面前來擰斷你的脖子。
至于能不能想辦法從怪物化的萬喬同學手裡活下來……
當葉姈嘗試了三次,包括但不限于直接從窗戶那邊跳下去都沒辦法活下去之後,她就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每次不小心觸發怪物化be線的時候就會直接躺平等死。
至少直接躺平的話死法會比較平穩,而不會像“摔斷腿之後眼睜睜看着鬼怪一點點靠近自己”那樣,給一個正在全息全痛體驗“死亡回檔”的夢境玩家帶來太多刺激。
嗯,等等,不要再想這些東西了,趕緊想想接下來要說的話。
葉姈又有歎氣的沖動了。
她發現在夢境中十幾次的死亡回檔,還是給她帶來了一些負面影響,比如說她似乎正在逐漸模糊死亡的邊界,甚至有點将危險娛樂化的沖動。
因為這一切确實很荒謬,不是嗎?
不管是遵從着某種規則,在對方違規之後才能“變身”的萬喬,還是剛才在夢境中玩回擋的自己,怎麼看都很像“遊戲”,會給人恍惚中帶來某種錯覺,好像自己是擁有無數種可能的玩家——
這可不行,這裡既不是夢境,也不是遊戲,而是隻要踏錯一步就會死的現實。
葉姈在心裡默默告誡自己。
夢中死亡時的劇烈疼痛還在她的身上幻痛着,她絕不能忘記,一切都不是遊戲。
“嘿……我是說,你的黑眼圈還挺嚴重的。”
葉姈看着萬喬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眶,聲音沉痛。
她真的錯了……為什麼非要把什麼事情都搞得一清二楚呢?稀裡糊塗的多好啊。
之前剛進來的時候,察覺到萬喬的身上有點異常,為什麼非要追究呢?就把她當成一個沒印象的老同學認真敷衍過去不好嗎?
這下好了,現在想敷衍都有點難度了——
籠罩在萬喬身上的某種僞裝光環,似乎伴随着被蠱惑的人類逐漸認識到“真相”之後就逐漸剝落,露出了萬橋的真面目——
對方的頭發亂蓬蓬的,身上全是污泥和血迹,甚至在客廳裡留下了一串血腳印——天曉得為什麼她們之前将這一切異狀都給忽視了。
但是最重要的是,女孩的臉上,兩隻眼眶裡面空無一物。
女孩的鼻梁已經完全消失了,隻剩下一團爛泥一樣的東西連接着兩隻氣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