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停在某條巷子口之後就不動了。

“繼續往前就開不進去了，我還不打算讓朋友借給我的車子報廢。”

被迫踩了刹車的秦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他回過頭來尋找葉姈的表情，然後朝他彎了彎眼睛。

“下車吧，看到前面那棟居民樓了嗎？據我所知，那裡有一位昨天和你一起上學的女同學。我已經聯系過她的……家長了，她答應讓你們見一面，好好談一談。”

葉姈定定地注視着對方朝她展露出來的看似毫無陰霾的笑容，一時之間沒有做出回應。

“怎麼了？”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維持着回頭的姿勢，嘴角的弧度沒有一絲一毫下落的痕迹。

他的語言更是從初見開始就沒有改變過的幽默诙諧，讓人不知不覺間就會感到放松，由衷地覺得秦策真是個親切的朋友。

“你再這樣看我，我都要懷疑我是不是出門忘了刮胡子，然後你心裡正在默默嘲笑我——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隻是開個玩笑，讓你放松一下而已。”

秦策聳了聳肩，每個動作都做得恰到好處，讓人生不起厭惡。

“所以你到底怎麼了？看着我的眼神跟見鬼了似的。”

葉姈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大概是車子已經停下來了，不用擔心自己會在高速行駛中被丢下去，她難得表現得有些放松——

具體表現在她的口風終于不那麼緊了，稍微暴露了一點自己的真實想法。

“有沒有人建議過你去看看心理醫生？”

“……什麼？”

秦策明顯愣住了，從見面以來一直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葉姈打開車門，一隻腳已經跨出去了，盡管沒有與其對視，但是話語顯得非常誠懇。

“沒什麼。隻不過定期去看心理醫生是個好習慣，就像定期做體檢一樣。”

她絕不會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說，嘿，大兄弟，你臉上的笑容簡直假到可怕，甚至連呼吸間都仿佛透出了絲絲沉重腐朽的氣息。

而比起上述所有，更讓她不喜的是，秦策看着她的眼神實在是太過晦澀，簡直像在看一具從墳墓裡爬起來的屍體，帶着晦澀難懂的陰濕氣息，讓人聯想到了南城梅雨季那股發黴的味兒。

盡管對方一直掩飾得很不錯，隻是在偶然間會洩露出一絲絲，輕微到像是她的錯覺。

但是在發現自己的記憶可能有問題的，如今葉姈甯可錯殺一千，也不願放過一個。

而且從她的視角來看，這個男人的心裡似乎壓抑着很多事情，不僅嘴很嚴，沒有跟自己透露分毫，而且可以預計的是平時應該也從來沒有跟同伴透露過太多——假如他有同伴的話。

雖然葉姈自己也是給獨行俠，似乎沒有資格嘲笑别人，但她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健康的心理狀态。

不過，她們之間可不是什麼需要互相關心的關系，稍微提一句也就差不多了。

葉姈淡淡地想。

她獨自一人朝着秦策指的那棟居民樓走去，沒有等後面的人，知道身後不會傳來腳步聲。

那個還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絕不會下車陪自己一起過去的。

是的，從一開始她就隐約覺察到了對方似乎真的隻是來給她指路的，并不打算陪同她一起行動，甚至連看似熱情的笑容之下都藏着淡淡的疏離。

不過這是一件好事，意味着她不需要再單獨分一份心神去提防這個危險的男人。

這樣想着，葉姈的步伐變得輕快了幾分。

而被她打上了危險标簽的男人，也确實如她所想，沒有絲毫起身的意思。

他隻是坐在駕駛室裡，透過窗戶，安靜地看着女人遠去的身影。

那雙深邃的黑眸之中收斂了所有笑意，仿佛有陰濕晦澀的氣息正在逐漸蔓延。

……

葉姈走到居民樓底下之後，忽然有點茫然。

糟糕，她剛才是不是光顧着皮一下，忘記問到底是幾樓了？

不過好在秦策的安排還算靠譜，她沒有茫然幾秒鐘，就見樓道裡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伴随着腳步聲漸漸停下，樓道裡走出了一個有着古銅色皮膚的女人。

對方看到她之後明顯松了口氣——這讓葉姈大緻能判斷出對方應該是收到了秦策的消息特意來接她的——然後揚起了一個足夠親切的笑容。

……就是這個笑容總會讓葉姈聯想到她家樓下那些熱情的鄰居。

“葉小姐，你總算來了。說真的，凡茵現在很需要你的幫助——我已經聽秦策說了一些關于你的事，也許你現在也會想要見一見凡茵，然後和她好好聊聊昨天發生的事情？”

女人稍微頓了頓，随後一邊觀察着她的表情，一邊放輕了聲音。

“說起來，你還記得凡茵嗎？”

葉姈很想誠實地搖搖頭，然後再問一句“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