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住,她怎麼會是一個人呢?她明明……
一直和媽媽一起生活。
那一瞬間,她的眼前閃過了再熟悉不過的客廳,那張老舊的,但是鋪着新買的小毯子的沙發,還有……坐在沙發前,面無表情看電視的女人。
仿佛有一道雪亮的電光閃過,照亮了女人那張沒有絲毫情緒、如同假人般的面孔。
葉琉。
媽媽。
葉姈的嘴角又一次抿平了。但是這一次,她的唇線卻在不易察覺地顫動着,仿佛突然意識到了某個沉重的讓她難以接受的事實。
這座鬼城裡有一棟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房子,房子裡面還住着一個有着與記憶中的母親一模一樣面孔的女人。
但是那裡已經不是她的家了,那也不是她的媽媽了。
那個女人對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情感,也不會再因為她而做出任何的回應。
她或者它變成了一個NPC,甚至還很有可能會在日常相處中突然朝她發難——就像今天早上給她頒布前往文瀾中學的任務一樣,将她推向一個又一個驚悚詭谲的副本。
——不。
葉姈希望是這個可惡的NPC擅自使用了母親的面容,而不是母親變成了NPC。
因為後者意味着她可能再也無法彌補多年來殘缺的親情,哪怕是逃離這裡,回到所謂的現實也不能。
季純思輕歎一聲。
大概是知道自己此刻在葉姈心中的形象并不算好,她索性給凡茵使了個眼色,讓她好好勸勸。
凡茵盡管自己現在的心緒也有些混亂,但是她也很希望葉姈能夠留下來,而不是逞一時之快然後住進後患無窮的地方。
于是接到暗示之後,她開始努力組織語言。
“在這個鬼地方,我們認識的那些人,不管是親人友人還是……愛人。”身為一個鐵血單身貴族,說到愛人這兩個字,莫名讓凡茵有些燙嘴。
不過想要勸說葉姈留下來的心,讓她很好的克服了一切。
“總之,那些親近的人全都已經變成了一個個副本裡的NPC。就連我們熟悉的家,也完全不能将它當成安全的地方,而應該看作潛在的副本。”
“但是,在這些地方之中,有一些地方是不一樣的。比如我們組織的一些前輩花費大量時間踩點,探索出來的幾個相對不容易觸發副本的‘安全區’,再比如說……老大擁有的這棟樓。”
“這裡是我在通關一個叫做鬼樓的副本時獲得的獎勵。”季純思适時開口,語氣平淡,沒有一絲炫耀,但是已經足以令葉姈肅然起敬。
抛開對方對自己可能存在的欺瞞不談,季純思确實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居然能夠在這座鬼城裡擁有一棟樓,難怪能夠成為灣巢的老大了。
“總之,這裡是屬于覺醒者的基地,是絕對不會出現任何NPC的,可以最大限度地隔絕副本的拉人方式。”
“所以,葉姈。”季純思第一次直呼了她的名字,而不是更加客套的葉小姐,“你願意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在這裡嗎?”
盡管之前的對話并不算很愉快,但是季純思依舊朝他抛出了橄榄枝。
這也讓葉姈越發警惕了起來。
“不了,家裡還有我媽。”
“你的母親應該不是覺醒者吧?”季純思變得越發從容起來,仿佛已經笃定了最後的結局。
因為,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在現實記憶中親近無比的家人,在這座鬼城裡變成了麻木不仁的NPC,再也不會跟自己說笑,再也不會做出任何親昵的舉動……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而如果要繼續與披着家人的殼子的NPC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則意味着反複的心靈淩遲。
事實上,有很多覺醒者在明知道家人愛人變成了NPC的情況下,依舊無法割舍,選擇繼續與他們一同生活,而這些覺醒者最後的結局也往往都不太妙——
要麼在反複淩遲般的痛苦中醒悟過來,對方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人,然後痛苦地割舍;要麼就隻能在無盡的悲哀中沉淪。
曾經帶過季純思的一個前輩堅持不肯離開有着“丈夫”的新家,然後在不到三個月之後就被同化成了NPC。
季純思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和丈夫一起在小區的花園裡散步,臉上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嘴裡永遠都隻能重複着同一套台詞。
她可以永遠和自己的愛人在這座鬼城生活下去了。
代價是沉淪。
在所有人都以為葉玲一定會做出正确的選擇的時候,她卻在衆目睽睽之下,緩緩地搖了搖頭。
“謝謝,但是不了。”
“我——”
腦海中浮現了葉琉蒼白木然的面孔,以及在她早上離開家之前,被對方要求一定要裝上的早餐。
那個塑料袋裡面包着的東西,在初見時吓了她一跳,但是卻在後來成為了讓她擺脫鬼怪的秘密武器。
“必須要留在家裡。”
是的。她一定要弄清楚,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别的什麼原因。
她一定要弄清楚,那個女人還是不是自己的……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