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是江城為數不多的好天氣，即不會泛着冷意，也不像盛夏那般悶熱，一件單衣便可以糊弄過去。

三中往南走，繞過兩條街，便是那家每到晚上便座無虛席的“豆豆家燒烤”。

店面不大，噴漆懸挂的招牌在風中晃了晃，上面用燙金大字寫着“豆豆家烤肉”，簡單的手寫體透着一股子親切與古樸。門前擺放着幾十張略顯陳舊的塑料椅子，和木桌拼在一起，再添上一個牢固的頂棚，便可以營業了。

沈懷川和江栩甯到的時候已經不早了，隻能挑了個外面露天的位置坐了下來。

前面燒烤台的大叔把風一扇，烤串的香味撲面而來。

“想吃什麼，你先點。”江栩甯把菜單和圓珠筆遞給了沈懷川。

沈懷川聞着味，咽了咽口水，他确實有點餓了，把平時兩人經常點的肉類都點了一遍，把單子又遞給了江栩甯。

“我OK了，你繼續。”

“行。”江栩甯浏覽了一遍菜單，幾乎不需要細看，便知道沈懷川把他平時愛吃的也勾上了，又加了幾個素菜和飲料便遞給了服務員。

燒烤很快被一一端了上來。

囫囵吃了一大半，沈懷川才終于想起來什麼，随口問了句，“今天是周四，明天還要上課，你怎麼突然想起來請我吃烤肉？”

問完他又欠揍地接了一句，“終于發現你沈哥的好了？”

江栩甯薄薄一層眼皮微微撐開，漫不經心地望向沈懷川的時候，棕色瞳仁閃爍，低聲道了句，“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好，至于這麼大驚小怪嗎。”

沈懷川聞言愣了愣，随即放下了手裡的雞肉串，面目有些凝重，半天憋出了一句話：“……你怎麼了？”

江栩甯兩眼一瞪，“幹嘛？”

沈懷川眸光閃爍，步步逼近：“請我吃飯就算了，嘴還這麼甜，有事兒找我幫忙吧？”

江栩甯絲毫沒有求人被看穿的窘迫，雙手一攤直接承認了：“……被發現了。”

“哈、哈，江小甯，你在我這兒還想藏着掖着？有什麼話直說吧。”沈懷川說。

江栩甯喝了口汽水潤潤嗓子，開了口：“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媽周末要回來一趟。”

“你媽要回來了？就這周末？”沈懷川驚呼。

江栩甯淡淡點頭，“嗯。”

如果是換了平常家庭的小孩，“我媽周末要回來”這種稀松平常的話或許根本不值一提，可放在他竹馬這兒，卻是件稀奇事。

江栩甯的老媽跟他爸離婚後為了避嫌搬來了江城，因為從商，又是公司高管，平時工作非常忙碌，三天兩頭往外飛，基本上不着家。

雖然物質上沒缺過江栩甯，但能給的也僅此而已了。

沈懷川隻是一個外人，不能置喙些什麼，但據他觀察下來，每次江栩甯他老媽回來，就算一開始是和和氣氣的，到最後總是不可避免會有些争吵，江栩甯又不愛說話，那些抱怨和不滿咽回肚子裡，便釀成了冷戰。

最離譜的是有一年冬天，江栩甯老媽新年回來了兩天，兩人不知道掰扯了些什麼，年前還活蹦亂跳的江栩甯初一夜裡就發了高燒，還是當時正在上初中的沈懷川帶着餃子去他家敲門的時候發現的，連夜把人拖來了自己家，喂了足量的退燒藥，好吃好喝照顧了幾天才恢複意識。

直到現在沈懷川都忘不了那天晚上江栩甯面色绯紅、燒得神智不清的模樣。

就好像如果他沒多此一舉去那一趟，當年的楚天晨報就會多上那麼一條——“十三歲男孩年夜病重垂危，家中竟無人照料”。

時至今日，江栩甯小時候那種擰巴和不安早就自己消化幹淨，平日裡習慣了獨處後，倒也不再對什麼父母的陪伴耿耿于懷，隻要能跟自家老媽維持表面上的和諧共處就不錯了。

沈懷川對此了然于心，熟練地問道：“說吧，這次需要我怎麼出場？”

江栩甯：“還是跟以前一樣，假裝在我家寫作業，等她開門進來，你就跟着一起留下吃飯，順理成章。”

沈懷川：“沒問題，蹭飯我是專業的。”

自從有一次沈懷川不湊巧地參與了江栩甯和他老媽的飯局後，他就成了這倆别扭的人中間和稀泥的粘合劑。

一方面江映蘭認識他，和他家也算熟悉，不會輕易趕人，另一方面，當着外人的面長輩自然不會輕易對自己的孩子發火，總得留點面子。所以一般隻要有沈懷川在，這倆人都不會吵起來。

沈懷川倒也全然接納自己粘合劑的身份，隻要江栩甯能過得舒坦點，他陪個笑臉都無傷大雅。

江栩甯邊吃邊補了句：“還有，如果她問我藝考的事，你就說不影響我平時功課，千萬别提我請假……還有去北京校考的事，免得她着急上火。”

“行，放心交給我，保證完成任——等會，什麼去北京校考？”沈懷川剛咽下去一塊辣油豆腐，才意識到不對勁，“你藝考還得去北京？我怎麼不知道？”

江栩甯後知後覺，“……忘記提前跟你說了，畫室那邊安排了一批人去北京那邊參加美術校考，我準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