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戚光盈本人為原點，他極力燃燒體内真氣，不讓黑霧近身污染他們。

追雲熹見他們身份暴露，手上怒春侯劍已與魔劍半融，似乎想把真身釋放出來應敵。

不過戚光盈卻低聲提醒道：“别這樣做。”随後劍尖指向崔曜，引開他的注意力，隻道：“萬星石這等寶物，給你真是糟踐了。”

“你要看不順眼，替我剜了就是。你剛才不就想這麼做嗎？不過我當了十輩子的色鬼，今生才輪到這副好皮囊，真破相了我會發瘋的，不可能再給你四年前砍我腦袋的機會了。”崔曜眼睛狡黠，笑道，“想來我和你當時關系還不錯。但你這人真不是朋友，我一日的作惡你記得清清楚楚，千日的交情卻忘得一幹二淨。”

戚光盈極為憤怒，冷聲道：“你羞辱我兄嫂，順帶拿無辜者洩憤的那一刻，也想過我們交情的麼？”

“我認為這件事主要責任，應該在戚束月身上。”崔曜身下的虛誕異獸蠢蠢欲動，他卻懶洋洋地半癱在上面，怡然自得笑道，“如果他别在金宰相的壽宴上招惹我，我早就對他死心，那些慘案也不會發生。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我身上也玩‘狡兔死，走狗烹’的帝王心計。我是個一點就燃的瘋子，不吃他‘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那一套。”

“你到底想要什麼。”戚光盈問他，“雖滿口說着戚束月，可你實際上早就背棄人族，偷偷在為雛焘做事了。”

崔曜冷聲道：“我隻是想活着罷了。”

“若對人世半點感情都沒有，幹脆投胎做隻蟲子。”戚光盈旋轉劍柄，仍做出進攻前兆的姿勢，“行屍走肉般活着，隻能算動物一樣苟且。”

“哦，那我喜歡你。”崔曜笑盈盈地托起腮，不緊不慢地調動對面情緒，“這個算感情麼。”

“我知道。”戚光盈眯起眼睛，言語也不再是言語，更像在找對面破綻的交鋒，“但是當你見到我哥哥的時候，你也不喜歡我了。”

崔曜眼神輕輕一瞥，觑着戚光盈的臉，啧啧兩聲輕歎：“你是攝政王的人。我偷想一下都可能被擰掉脖子，對你的那點喜歡不值得讓我賠上性命。能做朋友最好，做不了就一拍兩散。”

聞言，追雲熹幾乎是一種本能，想回頭去看戚光盈的神情。但理性迫使他必須保持冷靜，他微微閉上眼，攥緊手中的怒春侯劍，良久才把眼睜開，靜觀眼前發生的事态。

戚光盈道：“戚束月值得？”

“我這輩子的情人數不勝數，你見過的、沒見過的；親近的、不親近的；有多少都被我搞到手了呢，我都記不清了。”崔曜笑了笑，牙齒輕輕咬在下唇上，“但好像配得上‘愛’這個字的，就隻有戚束月了。”

戚光盈似乎很費解，“你管那個叫愛麼。”

“我管得不到的欲望叫愛。”崔曜伸出手，輕輕撫摸身下的怪物，“人世間最快慰、莫過于愛、樂、貪，都是欲望。我對你沒有欲望，對召即來揮即去的那些人也一樣。但見到戚束月，我才知道完了。那是非要不可，是我求而不得又毀不掉，隻能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多看我兩眼。”

“他可是我複活的動力之一啊。”眼看這話說完後，眼前一模一樣的兩個戚光盈身上都漸漸浮現出殺機來，崔曜并不害怕，笑道，“我是十世的惡人，轉世就為還上輩子的債。反正還不完了，多欠幾份也無所謂。啊~不過你對我這麼兇，肯定是真的了。旁邊這位又是誰？容我猜猜。”

他說話中途，黑霧漸漸彌漫。

陣法沉入混沌之中，視野都不甚清晰。

四面八方驟然睜開無數血紅色的眼睛，眼眶内血絲如蛛網，渾濁血管密密麻麻，好似下一刻就要脹破，滴出血來。

怪物眼神狂熱，表情如餓狼捕食般瘋魔，被它盯上就如落網獵物，生起一股膽寒的恐怖。

風蛟騰鲸盯緊這裡的每一個人，在崔曜說話時，它也開口。

兩個人同口異聲，各說各的話。

虛誕的鬼魅聲音和崔曜貴公子腔交疊在一起，道：“人間有股美味的氣息，可比氣蒸山有趣多了。哧……哧……衆行妄欲，即口腹之歡在先。崔曜，我餓了。”

崔曜笑道：“可眼前哪個是真的，又哪個是假的呢。真的不能讓你吃，不然雛焘會把咱倆生剝活剮了；假的隻怕你不敢，想想伏龍離蛇的下場，還得小心點呢。”

說罷，崔曜眼睛看向拂雀，指了指道：“那個雖不夠新鮮，不過也還湊合着，去吧。”

伏龍離蛇大驚失色，還未提醒追雲熹，隻見風蛟騰鲸的觸手已經席卷而去。

距離護住拂雀的結界還不到三寸距離時它用力一抖，一點銀光劃過，觸手頂端變成一根金剛石制成的錐子，想要直接将結節破開，把拂雀刺個腸穿肚爛。

紅光擰成三股鳳翎似的濃厚真氣，向風蛟騰鲸攻去。

戚光盈喝道：“你敢！”

他真氣灼熱，燒得那根觸手突然跳動後縮，被燙傷的吸盤滋滋冒起白煙。

風蛟騰鲸大怒，也朝戚光盈發難：它可絕不允許别人打擾進食，除非是它盤中的另一道加餐。

崔曜冷笑一聲：“我在幫拂雀解脫。反正他和死也沒什麼兩樣了，不用你在這假惺惺，他這副模樣不都是拜你所賜麼。”

趁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戚光盈身上，追雲熹身形隐現，直接躍到高空之上。

他沒有一同攻擊那根襲擊拂雀的觸手，而是借着戚光盈亮起的紅光真氣，蘊積出相當強厚的力量，看準時機，直接朝崔曜額頭的萬星石急勢如風般攻入。

啪得一聲脆響，無堅不摧的萬星石竟在他劍氣威迫下出現一道裂紋。

沒料到他隐蔽進攻的速度快得離譜，待崔曜發現時就連躲得機會都沒有了。

崔曜瞪大雙眼，難以置信道：“你……！”

在追雲熹即将把萬星石刺碎的千鈞一發，崔曜目眦欲裂，用力揮手，手中憑空生出一把星光萬丈的利劍，朝追雲熹揮去。

追雲熹轉身避開。

他現下雖為凡人身體，但九百年修行尚在，崔曜劍法再強也局限于二十來歲的年紀，并不能把追雲熹怎樣。

崔曜惱羞成怒，眉心萬星石和手裡九耀劍金光四射。

他的劍尖之上，也漸漸懸浮起九曜星辰。

九顆星辰繞着崔曜的劍身，依次旋轉排列運作，猶如一道星軌展現。

追雲熹看出崔曜身上的法寶不同尋常，立馬再揮劍，十九劍氣缜密有序，一重接着一重。

崔曜雖嫁接着風蛟騰鲸的首級，奈何虛誕本就行動遲緩，又被戚光盈擾亂心神，饑餓當頭變得尤為煩躁，指揮起來更加艱難。

一道邪氣憤懑朝戚光盈攻來，戚光盈繞開風蛟滕鲸的攻勢，仍不忘在下方與追雲熹劍法呼應。

兩個人形成夾擊，直至崔曜臉頰受傷。

崔曜渾身顫抖，可額頭上的萬星石更加璀璨，怒道：“軌系天目……”

決不能讓崔曜将口訣念完！

戚光盈瞧出崔曜怒極攻心的破綻，飛身而上，挾着如彩霞般的紅光，手中短劍脫腕，往崔曜咽喉處捅去。

戚光盈冷聲道：“這一次，你又想拿萬星石砸誰的腦袋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