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其後的則是“這麼可愛,一定是男孩子”。
人們通過表述自己願意為了蹂躏她付出怎樣的代價,來表示自己對她的喜歡。
他們熱烈地讨論十歲孩童的性/器/官的顔色以及形态,幻想她在塌上的表現,悻悻地表示這麼美的孩子肯定很早就被開/苞,甚至言之鑿鑿地說她是變性人、“藥娘”、大佬淫養出來的禁脔。
那不是專門針對她的惡意,而是古早年代互聯網的生态就是那樣,參與讨論的許多人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問題,他們覺得自己隻是在玩梗、開玩笑。
夏暗歌如果說了這件事,很快就會有更多人以此名義偷拍她,她的處境隻會更糟。
而她對拍攝的冷淡,在興緻勃勃的黃悅眼中,是古闆老土地看不出這個風口的潛力,蠢得簡直“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連樸詩潔那樣的長相都靠着大尺度群聊認識了那麼多大佬!夏暗歌這麼好的外貌,為什麼就不珍惜呢?
黃悅并不喜歡龍沫沫,可她越是向往那種生活,越是會不自覺地向龍沫沫靠攏,也越是會與夏暗歌離心。
從宏觀角度來看,黃悅的判斷并沒有錯,龍沫沫——準确地說是她們整個圈子,林瑾深許嬌徐惠柳貞妍王藝樾都在搞——在做的短視頻市場幾年後大爆特爆,創造了無數日薪28W的互聯網神話,而夏暗歌努力的方向——學習,一來以光高學生的能力确實考到年級第一也卷不到頂尖,二來幾年後很快就迎來了學曆瘋狂貶值的年代。
從這個角度來說,黃悅龍沫沫是對的,夏暗歌是錯的。
但個體命運和宏觀浪潮完全是兩碼事。
哪怕占了先機,可光華這些人搗鼓來搗鼓去,最後連個十萬粉級别的賬号都沒做出來,草莽時代獲得流量是容易,可此時資本尚未進場,各個品牌的預算還是砸在明星和電視台上,各個平台的變現渠道根本就沒完全打開,他們也沒辦法做私域賣貨,除了大哥們的打賞之外,他們根本沒賺到什麼錢。
但這些顔值情商都不頂級的青澀學生和未來的大主播可沒得比,他們拿到的錢相當寒碜,樸詩潔甚至連被請了一頓連鎖快餐都引以為豪“那可是牛排!”,并認為因為一塊合成肉餅被摸,是很值得的事情。
龍沫沫拼命互粉都折騰不到千粉。
而此時連手機都不敢帶的夏暗歌,哪怕是在風口已經到了尾聲才進場,甚至因為上學太忙懶得剪輯,在短視頻時代仍以圖文為主,仍能在幾年後已經瀕臨飽和的市場,毫不費力地獲得一大塊蛋糕,單槍匹馬開創一個賽道,創作無數爆款,成為互聯網的又一個奇迹。
作為RB博主,她的粉絲裡女性比例達到了驚人的99%,她根本無需讨好異性,也根本不用擔心會出現十歲時那樣的污言穢語,作為女性用戶占絕對優勢的平台,不等夏暗歌開口,RB用戶就能把那些猥瑣男罵得狗血淋頭。
在黃悅眼中,夏暗歌很美,可美并不稀奇,王藝樾也很美,林瑾深柳貞妍也很美,許嬌樸詩潔龍沫沫打扮一下也算不錯。
學生往往意識不到“頂尖”與“優秀”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99分和90分之間隻隔了九分,如果前者偏科,那總分可能還不如科科80分的高,但在社會上,一個在單一領域達到99分水準的人,收入可能是90分的人的百倍千倍。
一旦進入真實社會,黃悅以為夏暗歌這樣天真笨拙的人會被瞬間絞殺,但事實上,在絕對美貌能帶來的驚人利益面前,她情商上的缺陷根本無關緊要。
黃悅自诩自己明白什麼是真實的社會,夏暗歌完全是活在理想世界做夢的癡兒,但事實上,夏暗歌如果真的聽取了她的建議,才真叫暴殄天物,自毀長城。
在自媒體高度發達的未來,頂級的美貌根本無需擔憂“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因為十九歲無公司無團隊,全靠自己單打獨鬥的在校大學生夏暗歌,一支化妝品廣告就能賺到普通人一輩子都攢不到的錢。
選擇大于努力,但頂級臉蛋天才的人生,容錯率是驚人的。
黃悅的“以常理推斷”,用在夏暗歌身上,根本就不合适。
黃悅既不理解她對窮女孩的好耐心,也不理解她對富家男孩的不假辭色。
“就算被畫了又怎麼樣?這說明他把你當做他的靈感缪斯,或許有一天,李越真的會成為傑出的漫畫家,到時候,你就會因為是藝術家的缪斯而被人記住,這是多麼榮耀的事情!”
可那個一貫謙遜的孩子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我就是那個會名垂千古的藝術家,無需成為缪斯。”
世人将因我的思想、我的靈魂、我的創作而知曉我,而非□□。
黃悅啞然。
從理性的角度講,她應該用冷嘲熱諷讓夏暗歌清醒清醒,可那一刻少女的神色太笃定無畏,她被那種奇異的光輝震住,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但小小的插曲并不能阻擋她們漸行漸遠,她一次次拒絕了龍沫沫的暗示——通過背刺舊友來投誠,是最蠢的辦法,龍沫沫許諾得再美好,也不影響通過這種方法進入團隊的人被其他人鄙視的事實。
但她确實和她們越來越親近。
她确信夏暗歌察覺到了這一切,但對方并沒有做什麼。
夏暗歌是個無法第一時間識别出惡意并迅速做出反擊的人。
她甚至在刻意忽略、抑制自己識别惡意的本能,因為她不想成為一個暴躁易怒的人,她總要自己在道德上已完美無缺、邏輯上已仁至義盡,才興高采烈地開始反擊。
所以哪怕夏暗歌知道她和龍沫沫越走越近,對自己越來越冷淡,但在她的認知裡,朋友有自由交友的權力,态度的冷淡或熱烈更是自由的,她沒有立場反對。
她後來才明白夏暗歌為什麼有時給人的感覺很裝——她感覺到不對,她本能地生氣,但她讀過的書告訴她這不對,對方并沒有做什麼,所以她強行壓抑住自己的攻擊性。
克己複禮與裝模作樣、表裡不一隻有一線之差。
她自我克制,卻并不真的明白自我克制是為了什麼,心行不一,吃虧又不讨好。
她們因龍沫沫疏遠,而真正的決裂,卻是因為李越。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最後一節課結束,人群蜂擁着奔向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