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在她轉身拉書包拉鍊的那一刻,她的書桌猛然被撞到,文具書本散落一地。
周麗麗得意地揚起下巴,沖龍沫沫使了個“OK”的眼色,驕肆地睥睨着夏暗歌。
如果此時置之不理,第二天上課時,她的文具絕對大部分都找不到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陰陽怪氣的誇張腔調從背後響起,龍沫沫和周麗麗對視一眼,噗嗤笑出了聲。
五六道尖銳的笑聲同時響起,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反複流連。
上個課間周麗麗不在,她一個人沒料到夏暗歌居然敢回擊,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才被她壓了一次風頭。
——這樣的事情發生過無數次,夏暗歌是被觸碰底線會暴起的人,但她素來謹慎隐忍,這樣的事情遠在底線之上,非常安全,她隻會默默蹲下撿起,最多低咒兩句。
這樣的行為是無關緊要的、安全的——所以盡管今天發生了那些事情,她們依舊肆無忌憚。
是的,夏暗歌會忍下的——是嗎?
讓對方撿起來顯然不現實,夏暗歌認命般蹲下來撿書,鹌鹑般踱到對方腳下……
周麗麗滿懷優越感地看着夏暗歌低下的頭顱,傲然冷笑。
下一秒,夏暗歌猛然起身,将周麗麗推翻在地。
對方猝不及防,直直地向後摔倒,人仰馬翻。
龍沫沫驚叫一聲。
電光火石之間,夏暗歌俯身狠狠扇了周麗麗一巴掌,然後在龍沫沫趕來之前,抓起書包快速起身,飛快地跑向前門。
然而周麗麗抓住了她的腳。
冷厲的神色浮現,夏暗歌瞥了不知死活的女孩一眼,另一隻馬丁靴毫不留情地踩了下去。
慘絕人寰的凄厲尖叫響徹整座教學樓。
放學人流從少到多,從多到無,其實也就短短一分多鐘而已,此時二班教室已經沒有其他人,其他班級也隻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夏暗歌過往遇到這種事,會計算人體不同部位受傷對應的刑罰,她一般不會碰手這麼嬌貴的地方,下手隻往無關緊要、錘爛了都不會判刑的地方去。
然而現在……管他呢。
反正光高在打架一事上,如果雙方都是刺頭,那就各打五十大闆,如果施暴者強勢受害者弱勢,那就玩受害者有罪論那一套,“為什麼不欺負别人就欺負你?”,然後逼迫受害者諒解,以避免學校聲譽受損。
夏暗歌為此痛苦過無數個日與夜。
然而在那件事發生之後,她忽然發現,光高并不是包庇她的仇人,而是包庇“施暴者”。
高一的夏暗歌一度絕望,她無法理解,龍沫沫都做了那樣的事,校方為什麼還要包庇她?她到底是有多強的背景?到底是有多深不可測?難道她就真的天生這樣讨人喜歡,讓老師在證據确鑿的情況下依舊幫她瞞天過海?
後來她發現,其實是自己想岔了。
不是龍沫沫牛,而是校方平等地包庇每一個施暴者……
給不好惹的刺頭悔改的機會有利于維.穩,于名聲上也更好看。
困擾她許久的一些死結,忽然出現了一個近乎荒謬但似乎真的有用的解法——作為受害者,她們得不到公平,但一旦轉換一下視角,成為“施暴者”,一切似乎迎刃而解。
并不是真的成為作惡之人,而是放棄幻想中的完美受害者身份,承擔那份惡名,而非苛求他人違反規定幫你——然後,自有人為你脫罪。
過往她總是抵觸成為有罪之人,事事守法守規,連被打反擊,都是在對方用下肢力量之前不用下肢力量,對方不用工具她不用工具,所有的招數都必須對方對她使用過一遍她才解封——而某些過于瘋狂的行為,比如動.刀.子,對方實施了她也不跟進,而是迅速退出戰鬥,哪怕因此在明明能赢的情況下被視作害怕逃離,也要避免戰鬥升級。她以為這能讓自己受害者身份更毋庸置疑,直到老師告訴她,隻要她擋了一下,就是互毆,雙方都是一樣的罪過。
校方親自出動幫對方隐瞞罪證。
她困死在這樣的邏輯迷宮中,找不到自救之法,直到某一日旁觀同學的被審判,忽然福至心靈——其實,隻要她“成為”那個“施暴者”就可以了。
——如果在當時,她勇于成為那個防衛過當的壞孩子,她們……會不會就不會是那樣的結局?
因為為了避免事情鬧大,校方會平等地包庇所有施暴者,阻止所有的受害者鬧大。龍沫沫并沒有受到什麼偏愛,她并沒有她以為的那樣強大,校方也并不是針對她們,她居然那麼晚才明白。
她堅守的東西其實毫無意義,過多的道德潔癖隻會害死她和她在乎的人。
身後龍沫沫和她的姐妹在快速趕來,樓梯近在眼前,然而夏暗歌停在走廊,渾身都僵硬了。
高大帥氣的男孩在走廊的盡頭,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的好戲,咧開嘴巴,露齒一笑。
而在他身旁,五六個男生嘻嘻哈哈地聚在他身後,不知剛看了什麼,樂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