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全對……填空全對……18、19全對……20……哦,答案不對?運動方向标錯了吧……”
宋悅馨大口大口往肺裡吸入空氣,像是剛冒出水面的潛水員。黑皮膚女人一邊戰戰兢兢地瞥着劉征蘭,一邊用濕巾紙給宋悅馨敷臉。
“全完了。”
鼻腔裡充滿酒精的氣味。宋悅馨把水膜抹到脖子上:“又讓劉征蘭赢了。”
用藥之後還讓她赢了,不知道她有多得意……嗯,表情倒是很冷靜,其實心裡都要唱歌了。
等一下。
宋悅馨猛地拍在自己臉上。
用藥!
榕城離毒.品什麼的太遠了!她本以為這是類似專注達、鎮定劑之類的東西,現在想想,調動神經、精神振奮、記憶力增強……
她倒抽一口涼氣,指甲扣進手心裡。
給她擦臉的黑皮膚女人吓了一大跳,覺得這倆地球人都不太正常。但她絕對不能折在爬行文明手裡!
于是她更賣力地給宋悅馨擦臉。
劉征蘭起身準備離開,兔狲卻攔住了她:“你答應好的!”
“什麼?”
黑皮膚女人說:“不許跑800。”然後一溜煙跑到幕布後。
“哈?”宋悅馨比她先發出疑問。
小個子滿臉遺憾地把兩張卷子推到她們面前。劉征蘭的選擇和填空也沒有錯,最後兩道大題跳步有點嚴重,但是答案沒錯,幾種不同情況也都寫了出來,就沒有扣步驟分。
但是綜合題第一道第三問,要求把重力常量g按9.8計算,她因為寫得太快,沒有仔細審題,直接寫了g。
一個空三分。正好比宋悅馨低一分。
“你輸了?”宋悅馨問。
劉征蘭眨眨眼:“看來是的。”
“你不能跑800了。好吧,願賭服輸。”小個子被劉征蘭掃了一眼,立刻改口,“不是……呃……反正您一定信守承諾。”
“我能走了嗎?”宋悅馨仍然捂着嘴。她打算一出門就直奔廁所洗手池,摳嗓子眼兒催吐。
兔狲撲過去打開門,做出“請”的姿勢。宋悅馨臨出門前沒忍住,還是摸了它一把。
門外面,一個有點眼熟的男青年席地而坐。他看了宋悅馨一眼,眉梢一挑,沖她招了招手:“那個……小宋?我是小賣部的。”
宋悅馨想起來了一點,好像是莫妮卡雜貨店的老闆。
男青年說:“你吃魔鬼椒糖了?”
“啥?”
“魔鬼椒濃縮糖,網上那種測評主播經常玩的。”他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瓶沒開封的水遞過來。宋悅馨擰開喝了一口,腦子裡那種火燒般的溫度瞬間降下來,像喝了一大口薄荷冰酒,“少吃哦,添加劑巨多。顔閻為了醒神吃過一次,辣得抱着頭哭了一上午。”
“隻是濃縮糖?”宋悅馨将信将疑,信多一點。比起什麼精神毒.品,她更願意相信整蠱糖。
“不然還能是啥?”男青年問,“處方藥?現在是法治社會!”
宋悅馨松了一口氣:“沒什麼,謝謝你。這瓶水多少錢?”
“一百。”
“你搶劫!”
“真是一百!這還是便宜之後的價格!”
“我就給五塊!愛要不要吧!”
宋悅馨嘟囔着什麼水中貴族啊湯臣一品啊什麼的。律易棋血虧九十五,這個月的收支又過于平衡了。
劉征蘭面無表情地從禮堂走出來,一隻手扶着眼鏡,一隻手抓着呼叫中心的提帶。福克尼文f1和書包抓在一隻手裡,氣勢洶洶、不怒自威,好像斯巴達勇士拖着劍和死人頭。
看見律易棋,她點了下頭,把刀和書包都扔進他懷裡,三兩步追上宋悅馨。
劉征蘭道:“你生我氣?”
“又不是一兩天了。”宋悅馨撇嘴,“我說怎麼做對你好你又不聽,不如不說。”
“我不贊同。”
“這不就是了,小天才?”宋悅馨攤開手,“你總有自己的想法。”
“我不是天才。”劉征蘭說,“在整個年級不過三百人裡面排第一而已。在臨江的一個沒那麼好的高中,我隻能排到前60。放眼全國,我連萬裡挑一都算不上。再到全世界,全宇宙呢?我隻是稍微擅長考試,離天才遠着呢。”
——更何況,學習甯隻是鎮靜和加深記憶的藥片,婆旦·頗蘿旦的用藥率是33%,剩下67%使用原生的大腦,裡面依然有無數考進一流學院的奇才。而她的分數和第一次使用學習甯、甚至沒有過考前複習的考生相同,這足以證明她的羸弱。
“你在向我炫耀嗎?”宋悅馨挑眉。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有,劉征蘭。我認真地告訴你,你說的話對我來說就是炫耀。”宋悅馨把身子一仰,腳踏上牆面的瓷磚,“榕城的第一?這麼個破地方,這種破師資,上個稍微好點的英語補習班都得求爺爺告奶奶,補課老師過得像土皇帝一樣的地方,你在臨江的區高中仍然能拿到前60?這不是天才,那我沒什麼好說的。”
“高斯十九歲解出正十七邊形,歐拉口算月球軌道。那才是天才。”
“我們真正的普通人根本不會和他們比。”康爍影撣着指甲,語氣慢悠悠,“我們連他們的背影都看不到。我們隻能看到你的。”
“我有努力學習。”
“我也有。”宋悅馨說,“每周單休,我有兩個補習班和一門網課,補習班半年三千塊,網課一個學期4999。我半個月能刷一套卷子,高三一個月,錯題集已經記了一本。但我沒進過第一考場。你有幾個錯題本?”
劉征蘭的眼睛向下撇——她沒有,她也沒報過補習班。
“所以我說了,我在乎的東西你都不屑一顧,你說的話在我來看都是炫耀。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劉征蘭抱起胳膊:“我在乎的東西,你也看不起。”
她沒說作文的事,她想知道的是一些沒有形體,難以說出口的疑問。但是宋悅馨不明白,她的人生中,關于那樣東西的知識是一片混沌的元素。所以她疑惑地站在那裡。
良久,劉征蘭歎了口氣:“沒什麼。你去寫通訊稿吧。”
宋悅馨毫無留戀,扭頭就走。行政樓和教學樓之間的回廊陽光通透,桂樹的枝桠倚窗而望,薄霧般的光線四處彌漫,宛若滿屋飄帶絲綢。
宋悅馨走過那條永無止境般的回廊,從算珠聲從不斷絕的短租房裡推門而出,轉進右側的拐角裡。
律易棋給另外兩個人發消息,說不用找了,同時飛快地剝了一根棒棒糖給劉征蘭。兩人鼓着腮幫子,一言不發地坐在禮堂門口蘋果綠的PVC地闆上。
“哒哒哒,哒哒哒……”
一陣爪子拍打地面的聲音後,禮堂門裡探出一隻小腦袋。麥色毛皮,大耳朵,黑鼻頭,居然是那隻被劉征蘭捅了一刀的小狗。
律易棋手搭着膝蓋,樂呵呵往前傾身:“黃耗子,嘬嘬嘬,給我摸摸毛。”
棉花團子大叫:“煩死了!我叫薩爾·烏沃·庫丁斯塞!”
“烏沃是吧?”律易棋勾勾手指,“早上不還吃火腿腸嗎?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劉征蘭冷冰冰道:“我是不會跟你道歉的。說真的,你們一群人沒被我捅死,算我手下留情。”
烏沃夾住尾巴,但仍然龇出滿口尖牙——它是歸祖派靈肉,籍貫屬婆旦·頗蘿旦,已經完全脫離低級的寵物範疇,即使是表達威脅的龇牙,也不會留出不雅的口水:“标準知階一層都不到的爬行文明小長條!你就一輩子當文盲吧!”
律易棋說:“學曆無法代表知識,朋友。你說出這句話,本身就暴露了你的無知。”
烏沃仍在憤怒地汪汪叫:“連人類的身份和精神都抛棄,遲早有一天會被宇宙背叛。”
“不是。我煩人類和你有什麼關系?”劉征蘭一驚,“你是狗啊!”
“是靈肉!”
“……我說真的,這個稱呼本身聽起來就很有歧視意義。大家都是肉憑什麼你們叫靈肉,我們叫人類。”
烏沃大怒:“什麼你們我們!你和人類才不是我們!爬行文明别跟宇宙文明套近乎!總而言之,你的水平一輩子都錄取不上宇宙中排的上号的好學校,說不定連學校都考不上!”
“還想來一下?”皮鞘裡滑出0.45cm厚的刃,烏沃“汪”地叫了一聲,立刻從樓梯口南邊和禮堂連通的陽台跳出去。它悍然鬧事的狐朋狗友們接住它,一溜煙跑了。
飛飛給律易棋打手勢:我們,過去,問号。
律易棋回:ok。
樓梯口疊疊樂的顔閻和康爍影,分别抱着谷神和飛飛,打着哈哈裝作剛來不久的樣子。顔閻第一件事就是沖律易棋伸出手:“棒棒糖來根。”
“隻有可樂味兒的了。”
“要的就是可樂味兒!”
顔閻和康爍影叼着棒棒糖坐下。她倆都很習慣劉征蘭的脾氣,她沒說話,也沒站起來,估計是有什麼話想說。這個時候問她,她就會說“沒事”,還不如不問,等她自己開口。
沒過幾秒,劉征蘭沉痛開口:“我真的有很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