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康爍影接通顔閻的電話。

老舊破手機傳音效果奇差，紙杯電話都比這好使。律易棋聲音刺啦刺啦，喉嚨扯得要劈叉：“你們看好呼叫中心！”

宋悅馨四肢着地趴在草坪上桀桀怪笑，劉海長發遮住眼睛，像女鬼。被潑了一身的學習委員懵懵懂懂，搞不明白平時和他勾肩搭背的好女人怎麼成了這樣。

好幾個女同學去扶她，她腳底打滑，站不起來，跪在地上大聲陰笑。同學們怕她變異，不敢扶了。

廣播台已經五分鐘沒有稿子了。兩個廣播員急得要死，藝術家跑來大喊：“二班的！通訊稿！”

宋悅馨行動力拉滿，咕噜一聲爬起來，跌跌撞撞撲到椅子邊上，從自己的卡皮巴拉包裡掏出便簽：“環形的跑道一圈又一圈的堅持，毅力與精神活躍在會場上，濕透的衣衫，滿頭的大汗，無限追求奮力追趕，我們為你歡呼跳躍，我們為你驕傲……”

劉征蘭特别心虛，吹着口哨踱到康爍影身邊，正好聽見律易棋的咆哮：“呼叫中心裡——呼叫中心裡————”

綠色的書包裡，射出一隻燦爛的“金箭”。

星際塵埃的漩渦從人造尼龍面料中冉冉升起，電離氣體以紫外線的形式向外釋放能量，透明如琉璃的焰尾熊熊燃燒，天上像是升起了第二個太陽。

熒光四射，如電如火。

輻射向外擴散，皮膚上燎起灼燒般癢意。

“————呼叫中心裡有外人！”

康爍影大怒：“混蛋！怎麼不早說！”

張曉怡揉了揉眼睛，嘴巴裡連續冒髒話：“＊＊＊，這不準備室那個鬼魂嗎？”

康爍影悍然開門，顔閻、律易棋和溫蒂妮叽裡咕噜滾進來。

即使沒有溫蒂妮，依然有數個地球移民在暗中拍攝。許多人已經目睹空中的遊離體，令人意外的是，這并沒有引起對地球的進一步懷疑，反而有一大堆人在讨論：爬行文明到底有沒有遊離體。

【必然有啊，不然遊離體被發現之前都不存在是嗎？】

【不是，問的是行星，什麼行星有原生遊離體啊？在你夢裡看到的吧？】

【……它從哪裡鑽出來的？直播怎麼這個時候不好使？咚咚到底外包給誰了？】

【建模還能用】

【沒提前錄入，建模那簡筆畫看不到遊離體】

【建模裡的點點一塊兒靜止好好笑】

【從學生包裡鑽出來的吧】

【養遊離體，好強】

【不是，被爬行文明養就有點過分了吧，反豢養法真就一點用沒有？】

【反豢養法：我們反的是豢養爬行文明，豢養都蘭聯合公民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哪來的條件養遊離體啊？誰家的富二代跑爬行文明當土皇帝來了？】

【現在是古代嗎？還養遊離體？快喊低頻下潛！】

【養遊離體……這裡真是掮木試驗場？】

【……不是吧，我們隻是口嗨啊】

【低頻下潛不管管？你們的遊離體在爬行文明的校運會大鬧，都快把宇宙文明捅給地上的生物了】

【低頻下潛是不是真的有政府還兩說】

【要真是掮木試驗場，刻石人不來管管？】

【心态焦慮？情緒起伏？行為暴躁？時常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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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掮木要不代替刻石人幹活吧】

【爛到根兒的制藥中心掮木管，水深火熱的星球掮木管，刻石人退休算了】

【這可是你選的朋友！開門，我是掮木，我判定你的星球爛到根兒了，下面我就要發動戰争，讓你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捏！】

【笑死了，婆旦殖民守護和平，掮木爆破恐.怖.襲擊】

【不懂就問，婆旦殖民時期坎冬傷亡率0，掮木革命平均壽命67，這是為什麼呢好難猜啊】

……

“完全沒人在關注我們啊。”劉征蘭感慨，“自己吵起來了。”

“網絡現狀。”律易棋言簡意赅，“長話短說，跑出去的那個東西是——”

康爍影說：“遊離體，我們知道。”

“對。而且是瀕死的遊離體，瘋狂外散輻射，已經快到破壞人體組織的程度了。”溫蒂妮補充。

“它一直在呼叫中心。”律易棋說，“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很久了。”

一個不知道什麼東西，在她們自以為的秘密基地裡。她們每次進來，它都在書架的角落、沙發的下面、電視的背後，一個她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凝視着她們……

顔閻抱着胳膊跳起來：“你别說了！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我昨天就感覺到了什麼東西。不太舒服，感覺好像有什麼在……嗯……在撥動……？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律易棋的視線往自己右腿上瞟，“我在這裡搜了一圈，什麼也沒找到，但是那種奇怪的感覺太讓人難受了。跟你們說的話你們又害怕，本來打算等校運會過去，十一讓你們徹查一遍呼叫中心。”

他在看到瓦令的那一刻，奇怪的預感愈演愈烈，于是第一反應就是提醒她們當心呼叫中心裡的危險。

誰能想到那個東西直接竄出來！

“現在想想，那東西不會是你那個隊友捉到的遊離體吧！”顔閻還在搓自己的胳膊，“你不是帶走了嗎！”

“是帶走了啊！它在虹魚艦不說話也不吸收，沒過多久就死了！誰能想到它還能遠程瞬移到書包裡！”

康爍影跳腳：“快拿你萬能的小賣鋪想想辦法！”

律易棋開門去萬能的小賣鋪。這次拿出來的不是兩根形同棍子的磁鏡，是一根鐵色長棒，末端箍鋼圈，鋼圈上套一層網格薄紗，再加一層泡沫手感的透明材料——噔噔噔！超大号捕蟲網！

若無碳素網杆、磁環和PLL塑料，也可以使用晾衣杆、衣架和蚊帳代替！

律易棋展示：“便攜，簡單，好操作，新時代遊離體抓捕工具。刻石人同款！”

康爍影敏銳地直起來：“……你什麼意思，你跟我們介紹幹嘛？難道你自己不上，指望一群四體不勤的女高中生？”

“我肯定會上的，但是……”他扯過裝死的溫蒂妮，把它的臉擺正：“我長什麼樣？”

智械沒好氣：“倆窟窿下面一個鼻子，一個鼻子下面還有一窟窿。”

“問的不是這個！”律易棋把不存在的頭發往後捋，“……算了，我頭發什麼顔色？深的淺的？”

“淺的。這個色号是……”

律易棋一個拍手打斷它：“就是這樣！我現在戴着折射影像，看起來應該是亞洲人的黑發黑眼。但是現代智械廠商普遍安裝濾光功能，我不确定它們會不會把我的視頻傳到咚咚上。要是我直接出現，地球是掮木試驗場的謠言就坐實了。到時候你們的高考算是完啦！都蘭聯合要是打過來，你們最少也要複讀個幾年。隻能等一會兒要拍那個電磁脈沖把電子設備毀了再出去。”

後面的部分沒人在聽，她們隻聽到了複讀。

複讀，魔鬼的名字。

三個人抱頭鼠竄，扛起捕蟲網就往外跑：“走了走了，去抓遊離體。”

遊離體還在天上亂竄，比賽的、廣播的、喝醉的，全都擡頭拿手機拍照。

北極兔一邊拍照一邊切小屏往群裡啪嗒啪嗒發消息，被人碰了好幾下都沒反應，直到孔丘忍無可忍，在她耳邊瘋狂鼓掌，才把她拽回現實。

“孔……呃，童老師。”

孔丘滿臉堆笑：“嘿嘿嘿……同學呀，你下一個比賽是什麼呀？”

“400。”北極兔的眼睛時不時往天上瞟，手揪着别在衣服上的号碼布給孔丘看，“号碼挂上了，不用擔心。我肯定給班級争光。”

“不！孩子！”孔丘壓低聲音，“你可以不用那麼拼命。400米很累對吧？人類走一步才0.65米左右！你慢慢跑，把第一讓給體育生吧！”

北極兔錯愕地看向孔丘。

孔丘神神秘秘地湊過來：“你要是跑輸了，老師不給你布置作業。”

“老師我怎麼也不可能赢體育生……什麼？”北極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跑輸了？”

“對！”孔丘用一種興奮的語氣說，“跑輸了！你既不用費力，也能獲得獎勵！直接退賽也可以！但是不要讓你的同學朋友給你加油，以免你爆發出什麼友誼的力量。總之，隻要不影響那個體育生獲獎，怎麼都可以！”

北極兔嗫嚅着：“老師……你有點奇怪……”

“聽我的話！”孔丘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胖乎乎的臉逼近她的鼻梁，像是一團棉花填充的人皮。紅框眼鏡下的眼睛圓鼓鼓，濕漉漉，微弱地晃動，像兩隻蒙着陰翳的鑰匙孔。

孔丘的臉靠得太近了，她甚至能穿透皮膚看到血管——

不對！不對！

真的穿透了！

北極兔咧開嘴，胸腔抽動了一下。

她從孔丘的皮膚中穿過去。皮膚後面，是一隻六足、細頸、幾何頭部的異形。完全脫離人類的形體，像是行走在大地上的污穢。

北極兔緩緩地，慢慢地，坐下了。

她的左手舉過頭頂，仍然被“孔丘”“握”着，像是受吊刑的犯人。

“對不起……老師……”她顫抖着說，“我知道了……”

“孔丘”滿意地點點頭：“好孩子，你不用寫作業了！我——”

“啊打！”

顔閻一個魚躍把“孔丘”撞翻：“我早就想這麼幹了！哈哈哈哈哈哈！”

北極兔撲通躺在水泥地上，無力地張着嘴，發出壓抑的嗚咽。

顔閻給了那個長得像噬菌體的遷氧一拳：“兔！你也來一拳！合法打班主任的機會是很少的！”

北極兔顫顫巍巍坐起，爬過來的速度倒是很快：“這啥啊？”

“看過進擊的口人嗎？”

“沒……”

“那奧特口呢？”

“看過倒是看過……”

“就是裡面的怪獸。”

北極兔立馬理解了：“那你就是勝利隊員？”

顔閻在下巴處比對勾：“我是讨厭班主任的普通民衆。”

北極兔眼睛亮晶晶：“友誼啊勝利啊光啊那種？”

“不是啦……”

包上挂谷子的資深二次元完全沒有聽她解釋，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興奮地壓低聲音：“我一定會替你保密的！”

顔閻很感動：“謝謝你！”

“你平時沒朋友一定也是裝的吧！”北極兔興高采烈，“獨來獨往，背負命運，不願意拖累别人……！”

顔閻變成痛苦的表情包：“對不起啊那個是真的……”

“孔丘”挨了一拳，六腳并用爬走。來給學生派零食的馬英妹看着地上陰暗爬行的同事，摸不着頭腦。

她想問，但是又怕這是什麼最新的鍛煉方法，要是自己不知道還得被同事們傳授這種鍛煉方法的好處，心情非常糾結。

緊跟而來的谷神打破了她的思考，小鼹鼠看看她，看看爬行的“孔丘”，看看遠方，決定放下吐槽的欲望，真誠詢問：“你終于進化到克隆自己的地步啦？”

馬英妹頓覺不妙：“……什麼意思？”

“你不是在跳遠那邊利誘女同學嗎？”

被利誘的女同學商博良為難地說：“老師……别說一萬了，就算您說我赢了就給我十萬，我也沒辦法跳赢體育生呀……”

“沒有不可能的事！隻有不努力的人！”“馬英妹”言之鑿鑿，“親愛的，你要相信自己的潛力，把和平聯合的那幫人幹趴下！”

拉面用手指點着下巴，身上的細鍊叮叮作響：“诶多……雖然您也沒有問我，最後也沒有人會采納我的意見……您要是現在直接給我一萬，我倒是可以把錢分開她們，内定個第一出來。很陰暗對吧，但是從一開始就用錢買勝利的你顯然更過分呢……我們都很過分呢……”

商博良一把捏住拉面的嘴：“是這樣，她說的差不多。”

“不！親愛的！”“馬英妹”甜滋滋，“我已經把錢打過去了。一萬P值，你查一查自己的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