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人關注優秀班幹部的競選結果和月考成績時,康爍影在幹一件符合她刻闆印象的事:研究逃學。
橘橘國王終于出院!寵物店老闆讓她們把做了體檢驅蟲絕育的香噴噴翻新小貓接回學校。茲事體大,康爍影一秒都不想多等,準備在寵物店老闆帶着航空箱回到榕城的一刹那,立刻跑步把貓抱回學校。
“非要去嗎?”飛飛拽着她的頭發,“去了還愛我嗎?還給我喂蠶蛹嗎?我還是你最愛的靈肉嗎?”
“你是蜜袋鼯,它是貓!不一樣的!”康爍影義正言辭,“就算橘橘國王再可愛,你也是我最喜歡的外星蜜袋鼯!”
劉征蘭挑撥離間:“飛,你不要被她欺騙。隻要加上足夠多的定語,什麼都可以是‘最’。你可以來我家,我不花心。”
飛飛警惕:“你弟弟會不會進你房間扒拉我的冰墊和玩具?”
劉征蘭不說話了。
康爍影本來想用來無影去無蹤的呼叫中心直接出校門,可惜她有一位同行朋友——同班的孟含靓。此女性格明媚笑容溫暖,經常和康爍影一塊兒去寵物店摸摸這個搓搓那個。她是局外人,沒法用呼叫中心,兩人隻能使用最傳統方法:逃學。
兩點之間線段最短,逃學方法要的就是一個大道至簡。兩人計劃穿常服塗嘴唇,有說有笑從正門出去,手裡提一皮質小包,走到門口大大方方直接喊大爺開門。懂的人都知道,高三生天然面部下垂眼神憔悴,跟熬了個大夜的老師差不多,以假亂真綽綽有餘。
兩人大搖大擺走出學校,劫持了劉征蘭的電瓶車(經過許可),百米奔襲到寵物店門口。寵物店關着門,門口小狗貼紙褪色掉膠。康爍影掏出口袋裡宋悅馨和她的黨羽們禮貌性質的贈禮貼紙,往門上貼了個小愛心,正好把原來的褪色小狗圈在裡面。
孟含靓挂在她肩膀上,兩隻萌袖垂在她胸前:“老婆醬人真好哦~”
康爍影膩歪回去:“給你臉上也貼一個!”
孟含靓捂着臉跳走,康爍影追上去把她推到門上,用的力氣有點大,孟含靓手上的運動手環咣地撞上寵物店大門。
兩個人警覺,趕緊湊過去檢查門有沒有壞。門完好,但裡面有嘩啦啦鎖鍊的怪聲,還沒自仔細思考,寵物店老闆的面龐出現在兩人面前。
她一手握着U型玻璃鎖,一手滿滿當當拽着一大把鐵鍊鎖,眼眶紅腫,涕泗橫流,腋下夾着一隻透明立方體圖案手機殼的手機,屏幕亮着,裡面綠油油一大片。
“歡迎光臨!”她大聲說,人往後面退了一步。這扇要側着進的小門裡面傳出一群小動物的歡快叫聲。
康爍影和孟含靓好尴尬:“我們是不是不該來?”
“來都來了!”寵物店老闆哽咽着說,聲音還是很大。
寵物店許許多多粉與白的籠子裡,蹲着附近老年人的寶貝小寵物,大多數養得一般,進食不太科學,還有點淚溝。但寵愛有形狀,從它們蓬蓬松松圓圓胖胖的身體就能看出來。
飛飛已經擺脫普通動物的本能,但它還是會對着籠子裡的動物得意洋洋地龇牙,靈肉的驕傲在此刻完全體現。
寵物店老闆把滿地亂跑的橘橘國王抱起,康爍影接過來貼着臉蹭。
孟含靓摸了幾把,轉頭問寵物店老闆:“怎麼哭了?”
“沒事。”
“要我給你去買根冰糕凍一凍臉嗎?”
“不要。”她又加了一句,“謝謝。”
“跟家裡人吵架啦?”
寵物店老闆搖頭。
“哦~”康爍影了然,“跟對象吵架啦?”
成年人總是低估孩子們的能力,兩人以退為進,隻為滿足八卦的心。盡管寵物店老闆沒比她們大幾歲,還是放松了警惕,一屁股坐在博美籠子旁邊的馬紮上。
“對啦對啦,你們猜對啦!”
康爍影聞言,立刻撸起袖子,祭出她的愛情三十六計,把如何拿捏異性說得清清楚楚。寵物店老闆聽完還是撅嘴,把兩人的肩膀扳向門外:“快去吧快去吧,回去上課吧!”
她們說話的時候,老闆的手機響了好幾聲,綠色的聊天框被白色的頂下去,從密集程度來看,很難說哪一邊更加言辭懇切。
康爍影腳步邁出大門,老闆又拽住她:“常青怎麼樣?”
人脈的神說:“月考成績還沒出來呢。”
老闆撇嘴:“哦。你和她都加油。”她又去捏孟含靓,“你也是。”
孟含靓才不想被順帶,她抱着橘橘國王拔腿就跑。康爍影追上她。這次帶着貓,鬼鬼祟祟了好多,最後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光明正大走前門,兩人走了老路:從隔壁職校翻牆進來。
兩個人能這麼嚣張,百分之十五歸結于這節是自習,百分之八十五歸結于周天子不在。她去接二皇子去了,沒心情看自習。
國無君,若敖鬼餒。班裡群龍無首,政由多門。後排在玩狼人殺,有幾個餓死鬼在嗦加了鹵蛋的面條,甘忘營在到處認義父義母。
體育課代表負責統計報名表,一人限報兩項,一項最少兩人。有手有腳的都要被她抓壯丁拉去前線!報名表到來前還四肢健全的人,一瞬間福手福足,滿屋子全成老弱病殘了。
甘忘營不惜到處認親戚,就是為了拿報名表去交差。男生那邊八百米還算有人氣,就是跳高跳遠這種技術性運動沒人報名,跳好了很有觀賞性,跳差了特别丢面子,一次失誤能誕生十幾張表情包。非體育生打死也不想去給其他班的體育生當綠葉。
女生這邊就屬于長痛不如短痛,除了拼耐力的都好說。但八百米确實是挑不出來一個能打的。甘忘營以身作則填了個名額,至少還要個人。
她兩眼無神站在講台上:“你們平時喊我喊得那麼親熱。一到關鍵時刻,人呢?”
台下女生們吹口哨:“哎呀…………”
柳令全給她出主意:“你去求劉征蘭。”
甘忘營說:“她那個考着試厥過去的體格子,我怕她死跑道上。”
“你去問她咯。”柳令全攤手,“她雖然最近火氣特别大,但總體脾氣很好的。你求她她很少不答應。”
甘忘營也看不出來劉征蘭什麼時候脾氣好什麼時候脾氣差,但最近劉征蘭做題時罵人确實更頻繁了。為了自保,她架着柳令全,全速向劉征蘭的桌子沖刺。
柳令全一個飛撲挂在劉征蘭桌子前面,撲閃着不怎麼長的睫毛:“老劉老劉,願不願意跑800?”
劉征蘭戰術後仰:“我是不願意的。”
甘忘營也挂上去:“求求你了。隻要我可以,我願意有絲分裂去跑。但我不行,我是動物,我隻能靠你了。”
劉征蘭仰得椅子都翹起來:“為啥是我?”
甘忘營握住她的胳膊:“因為信任你。”
劉征蘭隻想了幾秒,就拿筆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在八百米下面打了勾:“行。”
甘忘營:“唉那跳高……”
劉征蘭盯她。
甘忘營的語氣曲裡拐彎說:“那跳高就不給你報了。”
劉征蘭欣慰:“這樣多好。”
随着橘橘國王走進千家萬戶,禮崩樂壞進一步加劇,誰都想上來摸一把橘子小咪。康爍影和孟含靓在聊要不要養貓,兩個人都争着收養橘橘國王,吵着吵着,發現雙方家都不讓養貓,一時尴尬地面面相觑。
劉征蘭抱起貓:“你倆都不能養,那就把人家放回樓下。”
孟含靓不敢下樓:“周天子回來罵我們。”
康爍影大驚:“姐姐!你都跟我逃學啦,現在說下一趟樓挨罵?”
孟含靓一回到人群裡,整個人一下子柔弱起來:“我膽子小嘛。”
旁邊有男生調解:“算了算了,康姐你别逼她。”
孟含靓捏着拳頭錘他後背:“我和康女士說話,有你什麼事!”
康爍影沒什麼反應。但劉征蘭深刻感覺到自己被當作了play的一環,她往康爍影身邊湊了一步,看她的眼神變得特别親切。
走出教室的康爍影滿頭問号:“你什麼表情?”
操場上很多班級都借着自習課搞運動會入場式的排練。三中配置簡陋消息閉塞思想落後,至今還保持着最簡陋的入場方陣:繞操場走一圈,然後站到綠茵地裡。沒有表演也沒有個性展示,連口号都必須是嚴肅活潑正能量的車轱辘話。
劉征蘭連眼神都懶得往那邊抛,專心看橘橘國王舔爪子。康爍影卻站在那兒,眼神遠遠地盯着某處,眯着眼睛看了一陣,她問:“唉,那個是不是顔閻?”
劉征蘭擡起頭,把眼鏡扶到鼻梁上。
正對着樓梯口的,是水泥砌主席台上的雨棚,看不見主席台的全貌。但是從雨棚和主席台的縫隙裡,能看見一個在初秋披着校服外套的身影。對方的身體前後搖晃,手正沒規律地亂動,腿也一前一後擺動。身邊空落落的,什麼人也沒有。
四班的方隊在操場對面走隊型,去掉顔閻四十九個人,正好是6x8的方隊和一個旗手。孔丘在指揮,班長和羅塞塔在草皮上坐着,新想的口号一張張往她手裡遞。
孔丘往顔閻那邊瞥了好幾眼。一開始她還有點氣勢洶洶的得意,後來,當她撞見學生的眼睛,還被點頭緻意之後,一種恨鐵不成鋼逐漸蓋過那點得意。
排隊型,必須是四列,男女同學各多出一個,男同學裡有班長,在最前面領隊,女同學裡不得不挑個人被踢出去。她随手點了個胖胖矮矮的女生:“你出來,到時候就在樓上吧。”
對方有點不在狀況:“啊?”
孔丘點名字:“楊梓珊,你出來吧。”
“啊?”這次是不願意,她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看你,胖成什麼樣了,都成豬了。站在裡面也不美觀。好好搞學習,争取把體重變分數。運動會你就去樓上坐一陣,等到開幕結束了再下來。”
女生的臉紅了,或者說她的皮膚紅了,羞恥和憤怒在她的血管裡流動。她低着頭,往隊伍外走了三步,被人頂回來。擡頭看去,有人一步跨到她旁邊的位置,表情笑嘻嘻:“老師,您是不是在霸淩女同學呀?”
霸淩這個詞太重了。孔丘悚然,第一反應是先把它撇清。然而看到顔閻抱臂挑眉的表情,火氣一下子竄上腦門:“我不針對任何人!同學們都知道我不針對任何人的!但人多了沒辦法呀!你們誰想出來站着嗎?你們誰想替他就自己說呀!别把霸淩這種詞挂在嘴上,你們要是覺得我在霸淩學生,就去舉報我好了。我是問心無愧的。”
“那您也不能這麼說。可以直接讓她站出來,但不能說她胖。”
“你這麼有正義感,你出來替她。”
“好呀。”顔閻蹦蹦跳跳走出隊伍,樂滋滋站到孔丘眼前:“下面我去幹嘛?”
孔丘把她晾在那裡。工廠又開始燒廢料,臃腫油膩的氣體鑽進所有人喉嚨裡:“楊梓珊,你覺得我在霸淩你嗎?”
楊梓珊低着頭,搖頭。
“有些學生呀就想當刺頭,她覺得她可正義了。實際上人家才不需要你呢。”孔丘輕聲細語,伸手幫顔閻整領口,“怎麼校服都不穿呀?你媽媽知道不知道呀?”
“她膽子小嘛,這又不怪她。要是她敢跟我站一邊兒,你也不會這麼說她身材對不對?”顔閻一個後仰躲過去,不想被人碰:“我穿着外套拉着拉鍊進校門,沒人攔我,就算我過了呀。”
“我是沒有馬老師那麼好的脾氣。想當刺頭的人都看好了,這就是刺頭的标杆哈。”孔丘往主席台上一指,“自己坐着去,運動會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顔閻就在主席台上定居了。中間休息了幾次,礙于孔丘在遠處看着,沒人敢來她身邊說話,都怕觸班主任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