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最重要的是什麼?
顔閻會說去死,劉征蘭會說美味,而康爍影會說:“爽。”
此人當初沒有變成戀愛腦,全憑一腔純粹的嫌貧愛富之情。如今年芳二九,死性不改,夢想仍是不勞而獲腰纏萬貫,然後濫用财力全力忘本。
這一次的跑團,她爽得拍手稱快,要不是手機不在,她能分十個組發朋友圈炫耀。
她和以布的設定是一對兄妹,是鎮上富裕人家的孩子,家裡人都不太管他們,隻留下三個保潔。他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喝什麼就喝什麼,想不上學就不上學,可以成天跟學校的朋友們尋歡作樂花天酒地。要不是時不時出現的骰子,她都忘了自己還有走劇情這回事。
這些骰子對她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小鎮裡也沒有出現任何有用的信息。鎮子上是最大的建築是一個飛行器廠,大部分人都在工廠裡幹活。鎮上隻有一個學校,學習壓力非常輕,因為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以後也要進入工廠,所以懷着有恃無恐的心情生活,每天都無比快樂。
而電視的突然連接打斷了她的夢遊太虛境。
佐斐那星的恒星内常有強磁暴,星球信号很弱,訊傳經常連不上網,互聯網至今普及度仍然不是很高,晚上看電視仍是必備活動。康爍影當時照常收看電視劇,結果裡面突然出現花屏,緊接着信号錯亂,電視中出現三位不知名人士。她叫來樓上裝死的以布,他挎着個誇張的包走下來,一眼就認出了一邊的石頭人:“巴莫魁。”
“是鈴铛!”
“你在這兒也是關系戶?”
鈴铛對方跺腳,“你們自己跳過選種族環節居然還說我是關系戶!”
經過電視交流,劉征蘭還有顔閻和鈴铛都已經“出門”了,還有人進行了飛躍,配合電視出現的還有一個賤兮兮的聲音。康爍影聽都聽不懂,一直兩眼癡呆弱智狀态地猜測靈異殺人案的真相,直到三組人斷聯都沒完全反應過來。
“怎麼她們都出門了,就我們沒出門?”康爍影拉住以布質問,“你有什麼頭緒嗎?”
以布搖頭。
康爍影悲憤:“哥們兒你努力啊,你知不知道你這種情況,要因為行動太少人氣太低被當作無實績啊!”
以布不解,當公務員的經驗告訴他,多做多錯,少做少錯,先别提他壓根沒法做什麼,如果做了,别提實績,連工作都會沒有。但他不能說,和上級領導頂嘴從來沒什麼好下場。
康爍影憂愁地睡了一覺,憂愁地醒來,憂愁地和朋友們翹課去壓馬路。這次她和小夥伴們逛到鎮口的加油站前,猜測每一輛經過加油站的飛行器屬于什麼樣的人,甚至給飛行器的主人們編連續故事。
加油站的員工是一個懶洋洋的中年人,比起加油,更喜歡擺弄花花草草。每次有車在門口停下,它就罵一句髒話,踢踢踏踏地去拿加油槍,然後再柔情似水地回到花花草草前。
有時候車主給它小費,購物券和現金一起遞到它手裡。它總嫌棄地把購物券甩給學生們。有一次,車主扔給它一瓶飲料,它罵罵咧咧地把水汽凝結的瓶身丢給學生們喝。康爍影帶頭跟它說謝謝,它嘴裡不幹不淨地說:“這種事兒你們還道謝,賤骨頭,新一代小孩兒的教育果然完蛋了。”
上一代的人就是這麼愛抱怨,康爍影翻了個白眼,把飲料丢給朋友。
一輛陀螺儀型車過去了,一輛明黃色光反射車過去了,一輛……深綠色線條鋒利宛如賽博皮卡的車過去了。幾人沉默一陣,決定吐槽該車災難般的設計。
天空傳來巨大的轟鳴。
那甚至不像是通過空氣介質傳播來的,而是無數巨大的牆壁擠壓推進,貼在她的皮膚上。光線和風宛如被什麼東西抽取了一般,産生了某種巨大的爆裂,世界像是被一隻巨大的生物攥在手裡搖晃。
那種轟鳴聲變得愈發響亮,康爍影的心砰砰直跳,像是聽見了戰争的号角。
她身邊的同學立刻拉着她,背對着馬路跪下。另一個小聲提醒她:“别看了,快看着地面。”
某種莫名的不适令康爍影渾身顫抖,她感受到氣流宛如蛇從她的喉嚨裡爬出來:“發生什麼了?”
“神降臨了。”
在她背後,傳來一種清晰的、濕潤的聲音,黏黏膩膩,仿佛是在攪拌混合着果汁和果泥的碗;清脆而水潤的咔嚓,像是在碗裡加入了紫甘藍、生菜和芝麻葉;響亮的叮咚,是在碗邊磕碎了熟雞蛋;空氣擠壓的呼哧呼哧,是向裡面擠入鹹甜适中的濃郁千島醬。
康爍影感覺自己不存在的口腔裡分泌出了唾液,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藍色片晶,那是這具身體地汗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它的身體已經幾乎失去了知覺,藍色的片晶從它搖晃的身軀上簌簌落下,那種詭異的壓迫感終于消失了。
她和同學互相攙扶着起身,發現周圍所有人都在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塵,車主們陸續回到了車裡。
“剛才那是什麼?”她問。
同學們詫異地看着她:“神。”
“有神?”
同學去摘她身上的晶體:“你吓傻了吧?我們送你去醫院?”
“哎呀,我這不是,呃……突然忘記了嗎……”
康爍影感到手部的肌肉瞅懂了一下,她暗自捏緊了拳頭,感到什麼堅硬的東西在手裡出現。她瞟了一眼,是兩枚骰子。
她松開手,任由兩枚骰子在地上翻滾。骰子撞到路邊停下,一個數字閃閃發亮。
【說服檢定(出目/檢定):40/60 成功】
【同學們也被吓得不輕,此時很需要緩解心情。它們抓着康爍影嘲笑了一通,調侃裡夾雜着解釋。】
【這個小鎮是個專門為“神”工作的地方。工廠的飛行器是通過軌道直上天穹進貢給“神”的。慈悲的“神”保佑人們生活幸福,但因為這裡直上神殿,也有邪惡的“神”來人間作亂,為求自保,有了不可直視“神”的規矩。】
【小鎮的人們從出生開始就被與神結契,不可透露與“神”相關的秘密,否則就會死去。所以外界至今不知道小鎮的真正作用。】
康爍影倒吸一口涼氣:“誰在說話?”
同學們困惑:“隻有我們啊?”
“不,剛才有個聲音……”
【不必擔憂,我是你的kp。我平時不會煩你,隻有在關鍵時刻才會出現。】
那個聲音仿佛是在她心裡直接響起。康爍影身上的藍色片晶将她包裹成一個琥珀般的形狀,同學們紛紛安慰她:“沒事,沒事,神已經走了。”
康爍影心有餘悸:“我們回家吧。”
大家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成群結隊地往回走。旁邊的同學讓她喝一口飲料,她想起加油站員工的态度,有點不樂意。一開始拉着她跪下的同學拿出一張鈔票,打算還給員工。
它把頭往亭子裡探進去,然後尖叫起來。
康爍影很不幸地看到了那個畫面。
一具和她認知中任何生物都不同的軀體,瓷白的塊狀物碎在地闆上,水銀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亮晶晶的光芒,藍色和綠色的晶體組成一張破裂的彩窗。所有東西混作一處,仿佛路邊一顆被捏碎的果子。
在一片水銀和塊狀物之中,漂浮着一張購物券。
康爍影疾速後退,身體碰倒一盆藍色的植物,濕潤的泥土中掉出什麼東西。她撿起來看,那是一片沾着水銀(血)的籌碼。
“咱們得跑!”
以布在電視前回頭,腳下還墊着他那個誇張的包:“往哪裡跑?”
“随便哪裡!”康爍影大叫,“反正不能在這裡!”
以布蹙緊眉頭,他伸出手,緩緩往下壓,示意康爍影小聲一點。康爍影看到他的手顫抖着,身體的弧度很奇怪。
“你受傷了?”她低聲問。
以布搖頭。客廳裡黑暗無比,除了電視毫無聲響,少兒節目溫馨的音樂仿佛在黑暗的宇宙中奏響。
“小鎮周外被一層看不見的東西擋住了,我們出不去。但是當地人可以出去。”
康爍影眨眨眼:“你全檢查過了?”
“我繞了這裡好幾圈。”
她都不知道,她在揮霍金錢呢。康爍影有點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那我們怎麼辦?”
以布把頭轉過去:“等。”
“就沒有主動出擊的辦法了?”
“看電視等?”
【可以去調查。】
康爍影已經有點習慣了。以布卻猛地站起來,他的手往沙發下一伸,轉眼就掏出來一把冰棱般的刀具。
“誰?”
康爍影朝他擺了個ok的手勢:“别緊張,都跑團了,這是我們kp。”
以布的手沒有放下去,眼睛仍然死死盯着虛空。康爍影去掰他的手指,卻被他一把揮開:“躲到桌子下面。”
【康爍影過個閃避?】
康爍影大驚:“别了吧!”
【我隻是來提醒你們一下,可以去當地的醫院和飛行器廠過個偵查。】
康爍影其實不懂kp是什麼意思,幸好顔閻曾用一個簡單粗暴的方法為她做了介紹:“就是劇本殺的dm。”
她完全理解了。
既然是dm,那引導就隻是一項工作,沒有理由騙她。
康爍影打定主意要跟着聲音的提示走。以布不太同意,可鈴铛的朋友就是他的上司,他從腳底下拿出那個包挎在身上,跟着康爍影去醫院。
此時天空已經逐漸染上了藍墨水般的顔色。醫院外并不慌亂,看來加油站員工的慘狀沒有波及到很多人。
康爍影坐在前台的椅子上,偷摸扔了個骰子。
【康爍影偵查檢定(出目/檢定):66/60 失敗】
以布把地上的骰子撿起來,也扔了一此。
【以布偵查檢定(出目/檢定):69/70 成功】
康爍影皺眉:“你偵查怎麼這麼高?”
“一來就這樣了。”
【康爍影和以布注意到,電梯裡走出幾個醫生和護士,它們推着嬰兒車,閑庭信步地往一個診室走去,後面跟着孩子的家人。而那個診室旁邊,有一扇黑暗的小門虛掩着。你們要進去嗎?】
康爍影眼前一亮。
她的眼神之誠懇讓以布後退了一步:“……行。”
【康爍影潛行檢定(出目/檢定):2/20 大成功】
【以布潛行檢定(出目/檢定):88/70 失敗】
【那麼康爍影憑借她躲粉筆頭和抓拍的無敵技巧,鑽入小門裡,隻要不主動出來沒人能發現你。】
康爍影前腳剛進去,那扇小門就被急匆匆趕來的護士關上了:“吓死我了,還好沒人進去。”
“有人進去你就等着掉腦袋吧!今天加油站還死了個人呢!你知道怎麼死的不?”
“不知道……”
康爍影窩在兩根長棍之間,有kp保證沒人能看到她後,她心中忐忑不安,生怕有什麼突然吓她一跳。
此時,診室窗戶裡的光成為了她唯一的慰藉。診室裡吵吵鬧鬧,孩子的父母問家長真的不能跟進去嗎?醫生說你們要是進去了看到孩子打針不得心疼死,家長賭咒發誓自己不會心疼不會搗亂,醫生冷笑着說你們賭咒發誓的人最容易反悔。
診室的門打開了,光線灌進這個漆黑的房間,嬰兒車被人推進來。
康爍影感覺自己倚靠的兩根棍子動了動,借着光線,她看到這兩根棍子的真身。
那是一雙腿。
是一個人類。
穿着防護服,看不清面容。
【暗骰:???】
由于康爍影的大成功,腿的主人把她當做角落裡一個紙箱般跨過去,走到嬰兒面前。
那個人先是拿出一根針,排空裡面的空氣,然後……
然後美滋滋地打開了電視,開始伴着廣告的音樂哼歌。
電視上面擺放着一個圓形魚缸,魚缸上沒呼吸口,也養不出活物。但裡面收藏着一種顔色古怪的水,在牆壁上還能打下奇特的光紋。
這個人類堂而皇之地在外星行走、工作,沒事做個魚缸收集點發黴水,甚至可以哼着歌将針頭插進一塊海綿内。
“神是虛假的。”ta說。
話音剛落,海綿便從内部炸開,露出多孔的軀體。
那個人滿意地一拍手,将另一個針管紮進嬰兒體内。
嚎啕大哭的嬰兒被推出了房間。康爍影趁人類轉身,飛快貼門逃跑,仗着自己的大成功混進家屬裡,堂而皇之地走出了診室。
以布還在外面坐着,康爍影帶着他往醫院外去,一面走一面說:“醫院裡有人類,往遷氧的身體裡注射東西。隻要說了神是虛假的就會爆炸。”
以布忽然轉身向身後跑,和她拉開十數米的距離。
康爍影想去追他,他卻大吼:“别過來!”
路人紛紛側目,發現是兄妹打鬧,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你幹嘛?”康爍影跺腳。
兩個人隔着老遠對視了好一陣,以布終于慢騰騰地挪回來。
“你也說了那句話,怎麼沒爆炸?”
“我是因為……”康爍影一頓,“對啊,我怎麼沒爆炸?”
她仔細思考了一陣,确定了最終答案:“我是天選之子!”
她信心倍增,美好的心情一直持續到走進飛行器廠前。
飛行器廠猶如靜默的巨人般矗立在天空與地面之間。大門緊閉着,看不到任何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