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活了幾千年是什麼感覺?”顔閻問。
律易棋狂蹬小鴨子腳踏船,企圖跟隔壁搶了他小羊船的一家人一較高下:“這個,我也不知道,我才六十歲。”
劉征蘭顯得心事重重,一直盯着水面上的水黾碎碎念:“水黾啊水黾,為什麼我是人類而你是水黾,為什麼我要思考而你無需如此。我要如何擺脫人類的困境。”
康爍影在玩水和拍照,她選了好幾個角度都不出片,很難放在九宮格當c位,目前在跟手機攝像頭發脾氣。
牌位裡的一套骰子經過了檢查,發現裡面是一個簡單的虛拟造景技術,其中包含了好幾套情景,每個對應着一個模組。
可這個造景技術很古老,對于律易棋來說太古老了。它甚至不是編輯場景再呈現,而是錄制場景。也就是說她們經曆的這些,很有可能是别人經曆過的。
這個别人自然就是唐捐和她的朋友們。
那這個東西是如何流落到地球的?唐捐的屍體去了哪裡?或者說,她真的死了嗎……
“我才不活幾千年。我活十七年就開始煩了。”顔閻凝視着水面的倒影,依稀能看見水下綠意盎然的沉水植物,“山水不過是自然的堆砌,社會不過是人的堆砌。本質上沒什麼區别,更沒有意義。幾千年重複觀賞這樣的景象也太無趣了。”
“你這種虛無主義就太可怕了。有些人生怕自己的命不夠長,做不了那麼多事,有些人拼命延長壽命,就為了享受人生中小小的感動。”律易棋還在蹬船。他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果決的社會活動家,更不像上過戰場的人。仿佛他是一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小夥子,心中充滿了希望和愉快。
這種樂觀主義的說教讓顔閻打心底裡惡心。
“我不喜歡。”顔閻如同預言家般,給生命判了死刑。生命說呸,誰理你啊!
這是五一的第一天,趁着家長還在心疼她們平日的努力,三人約上律易棋出門玩。商場康爍影閉着眼睛都能摸清楚,遊樂園又全是那種古老設施和十二歲以下的小孩。最後四個人挑了縣城裡的公園,像老年人一樣遛彎唠嗑。
公園地處縣城的城郊,對的我們縣城也是有城郊的。以流星湖為中心建造,環境還算優美。本來計劃建造的小區坐落在不遠處,蒙着安全網,依稀可見腳手架的未完成樓房,大家都猜測,它們在五十年之内很難被完成了。
公園外最近的建築是一棟醫院。住院部的窗戶正對着湖面,相信夜晚的湖面會倒映着夜空甯靜的盛容,公園裡的長耳鸮将喚起病人童年的鐘聲。
坐船純粹是個意外,歸根結底是劉征蘭站在那裡,完全不受美景的誘惑。她神情恍惚,看着天空裡的風筝,草地上的皮球,面前飄過的泡泡……
泡泡?薄膜幹涉。薄膜幹涉幾分來着?啊月考薄膜幹涉看錯題了……薄膜幹涉的運用……德爾塔,拉姆達,幹涉條紋平行且等距……
忍無可忍的康爍影一把捂住她的嘴,律易棋慌不擇路将她拖上小羊船,卻被一家人捷足先登,隻能屈尊登上更髒更破的小鴨子船。
“如果唐捐幾千歲了還活着,那我們怕是已經卷入什麼千年秘密了。下面就要辍學回家窮困潦倒,又突然被星際組織抓走說我們有巴拉巴拉基因适合,必須由我們繼承刻石人了。”劉征蘭頂着兩個黑眼圈,倒在靠背上,思考可能到來的未來讓她徹夜無眠。
她的訴求隻有一個:“我不想當領導!”
“當領導還不好?”康爍影百忙之中擡起頭,“等我當上了領導,就讓校領導每天跑五個八百米,再把我擔空運過來當我男寵,然後天天吃香喝辣壽終正寝。”
律易棋和劉征蘭異口同聲:“至少你絕對不能當領導。”
實際上刻石人有自己的領導,而且内部有着嚴格的選拔制度。突然當上刻石人領導的可能性就像突然競選上美國總統一樣低。
而且,律易棋不覺得唐捐還活着。他傾向于這是一份保存完好的寶貴資料。
“以人類的壽命來說,活上千年還是有點恐怖的。除非做義肢移植。”律易棋不再蹬踏闆,而是把手放進水裡,開始和康爍影互相潑,兩個人都很有分寸,隻潑到彼此手上,“曾經有一個時代叫廢墟時代,因為資本主義的過度擴張,再加上人類地位的低下,人類必須要改裝機械義肢才能提高工作效率。”
“後來呢?人們機械飛升了嗎?”劉征蘭追問。
“沒有,人類平均壽命反而下降了。排異反應什麼的。”律易棋說,“後來人類地位提升,法律也出台了一系列限制資本主義的條目,目前不允許醫療手段之外的義肢改造。”
“那棄首怎麼回事?”
律易棋神秘一笑,不說人話:“挑戰不可能。”
康爍影潑到他袖子上以示報複。
從船上下來,應顔閻的無理取鬧,幾個人又去租廣場上的玩具車玩。劉征蘭死也不玩,她覺得太丢人了。顔閻提出了玩車又不想蹬。于是康爍影和律易棋手心手背,瓜分了這倆人。
劉征蘭被律易棋擠得沒處坐:“不是,朋友。你不能縮小一點嗎?”
律易棋面上雲淡風輕,實則暗地裡和康爍影賽跑:“我也很無奈朋友,折射影像隻改變視覺效果,又不能改變我的實際體型。要不我們各縮一步。”
“怎麼縮?”
“你到底在煩什麼跟我說說,我開導一下看看效果。”
劉征蘭沉默下去。